第3章
  桂儿急了:“现在这情况,一起跑就是一起送死,沈姑娘认得路,让她先跑。”
  那新娘眼泪涟涟,她扑过去抢守卫的衣服。
  “不行,我也不想死,让我走!”
  桂儿上前阻拦,她听着门口越来越近的脚步。
  “别争了,再争一个都跑不了。”
  沈蓉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任那新娘撕扯:“好啊,我让你走,你敢踏出这个门吗?”
  那新娘僵住,慢慢缩回手,转过身不说话了。
  沈蓉也不再言语,她利索地换上衣服。她身量高,穿上这衣服也并不违和,其余人已将原来守卫的尸首踢到角落用东西盖住。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众人围在小哑巴身侧,你一言我一语的。
  几人大步流星走进屋。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人靠在门边,与他们侧着身子点头打招呼,然后抬腿就往外走。
  竟看不出什么异样。
  大夫喝得醉醺醺,擦肩而过时,他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但小哑巴咳得惊天动地,他立刻又将目光转了过来。
  一个土匪喽啰问道:“老怪,你不是给他吃了续命的丹药吗?怎么还是半死不活的,你究竟会不会医术?”
  小哑巴的脉都快摸不到了。
  “老怪”气得摸了一把胡子。
  “我救了大当家的命三次,你说我行不行?要是没我,这病秧子早几天前就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救吗。”
  几人扫视着周围缩成一团的新娘子们:“军师算过,八个貌美新娘,眼下有痣,酉月十二子时拜堂,分毫不能差错。”
  老怪长叹一口气。
  “八个、八个,其实少一个,也看不出来吧?”
  他这样说着,酒忽然醒了。
  老怪环视一圈。
  “现在屋内有几人?”
  屋内骤时冷了好几分,女子们的行为举止都变得十分僵硬。
  桂儿扶着小哑巴,低着头抢话:“你们快救救他呀!”
  小哑巴仰面躺在床上,面容清淡出淤泥而不染,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他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支起一只胳膊,没有半分对死的恐惧,反而更像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但那几个土匪把刀都拔了出来,没有搭理桂儿。
  ——“七个,还有一个新娘不见了。”
  ……
  一更到。
  所有人都被反手捆了起来跪在地上,除了小哑巴。
  他虽然吐了一身血,但好在本来就是红衣,也看不出什么狼狈。
  又是两颗比眼珠子还大的“续命丸”下肚,他脸色红润了些许。
  他勉力侧过身子,用小手指勾开床帘,看外面的情景。
  其他姑娘就没那么舒服了,她们都被粗暴地捏着下巴灌了一碗毒药。
  每日都得定时服下解药,如若不然就会毒发身亡。
  为的是灭了她们逃跑的心思。
  众人面色战战,不再言语。
  另小哑巴意外的是,角落里还有一人,正是狼狈不堪的沈蓉。
  她又被换回了喜服,额头满是沁出的冷汗,眼睛紧闭着,老怪正在给她的一只腿草草包扎。
  小哑巴歪着脑袋,一直盯着沈蓉的伤口看。
  那是好多个贯穿的齿痕,还有撕扯开的巨大伤口,一看就是被猛兽咬的。
  老怪对沈蓉也没有好脸色。
  “你害死了我们一个兄弟,我本应该看着你被狼咬死,但是医者仁心啊!”老怪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关门走了。
  门一关,几个新娘子又吵了起来,沈蓉被推搡着,又挨了其他人的打骂。
  小哑巴不爱听这些,他觉得没意思,把手收了回来,准备闭目养神。
  可床帘刚落下又被人拉开了。
  ——是桂儿。
  桂儿叹了口气,偷偷挪到了床边,将身子背过去,将捆好的手送到小哑巴眼前,低声道。
  “帮我解开吧。”
  小哑巴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动。
  一来他没有力气,二来他不想这么做。
  他的五脏六腑感觉一直在被火烧一般,连吸一口气他都觉得疼。
  因此他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待着,就已经感觉力不从心,更无力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最要紧的是……他不识字。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老摸他的手。
  摸就罢了,还老在他手心里乱七八糟地画来画去。
  简直莫名其妙。
  第3章
  二更天。
  乌云蔽月,偶有乌鸦啼叫,林中沙沙作响。
  苇叶拨开,穿着毛皮大衣的男人从马上跃下。
  他的面孔很怪异,一只眼珠子不转,肌肉僵住,一边脸白皙一边粗糙。
  喝得醉醺醺的喽啰们见状立刻从席上下来,上前献媚。
  “大当家你回来了?!”
  半面罗煞笑了,一笑,褶皱的半张皮面突兀地鼓起,似乎要脱落一般。
  很显然,那是半张人皮面具。
  “神功大成。”他轻慢地陷进在兽皮椅里。
  其他人摇头晃脑、努力保持着清醒。
  眼珠子瞪大地看着罗煞微微用力,便将那半掌宽的木桌挖出几个大洞。
  酒壶不稳,酒水倾倒下来,一个醉汉立刻伸头去接。
  一片笑闹声。
  一旁一直沉默的小眼睛男人晃晃手里的龟甲,丁玲作响。
  “时间差不多了。”
  大当家点点头,示意可以举行仪式了。
  半面罗煞很讲究一个“运”字。
  他坚信时势造英雄。
  尤其是落草为寇后,他更加注重“运势”。
  每回出山,都是军师占卜过后的黄道吉日。
  军师占卜惊人的灵通,不过半年,他们就把原先的几个山寨吞并,一人独大,到后来甚至连官兵都惧他三分。
  于是乎现在,半面罗煞的衣食住行都得经他占卜。
  …
  几个新娘颤巍巍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
  半面罗煞现下只为一事烦心,他看着前面一列排开的新娘子们,舔了舔唇。
  ——自己这偌大的山寨和一身武艺没有一个能继承的人。
  人生总是不圆满的。
  …
  八个新娘一一列排开,盖头被风吹动,红唇若隐若现,其他人也看直了眼。
  …
  半面罗煞喝了点酒,此时有点微醺,他身上杀戮气极重,浑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臭味。
  他在八人面前来回踱步,吓得几个姑娘抖如筛糠。
  罗煞却如同被取悦一般,停在最为恐惧害怕的那位新娘面前。
  那新娘察觉,几乎要昏过去,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却引得那土匪头子十分不悦。
  他正欲一掌拍下,忽然听见旁边那位新娘子咳了咳,他的目光被吸引。
  那嗓音并不清甜,夹杂着病气,整个身子薄如秋叶,在他的目光下,姑娘站不稳似的踉跄了两步。
  土匪头子看着忽然搭在自己胳膊上寻求支撑的那只手,玩味地停下了动作。
  这位新娘身量高挑,但极为纤弱,微风吹起的盖头,只露出那一星半点的无瑕面容,让人惊鸿一瞥。
  土匪头子眼睛都直了,另一只手正想掀开盖头,后面军师正经地咳嗽了两声。
  “大当家,时辰未到。”
  土匪头子不甘心地收住动作,然后直接将这位新娘引到了主座旁。
  这位新娘从善如流地坐下了,一点不扭捏,也并不畏惧。
  这让半面罗煞颇为刮目相看。
  在她之前,其余人要么一心寻死,要么一心要同归于尽。
  他柔声问道:“娘子,你怎么不怕我?”
  新娘子一言不发,在皮毛椅上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半靠着,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眼见着气氛有些凝固,一人在旁答道:“大当家有所不知,这位新娘应该是……哑巴。”
  老怪将后半句“还是个男的”咽下。
  半面罗煞颇为可惜地点点头。
  桌上的香马上燃到了底,军师点头,几个新娘被押着跪下。
  一切仪式从简。
  因为若按俗礼,一拜天地,半面罗煞自认天地也奈何不了他。
  二拜高堂,父母早成一抔黄土。
  夫妻对拜更是可笑……半面罗煞不会跪任何人,何况是几个小女子。
  只有两位新娘没有行跪拜之礼,一位是那个病怏怏的哑巴,另一个受了腿伤。
  这跪拜礼土匪头子受得心安理得,急不可耐地便去掀离得最近的新娘盖头。
  那盖头刚被掀开,忽然间烛影摇晃,那片红布被远远掷来的一剑钉在墙上,连带着的是半截手掌。
  大当家痛呼一声,察觉有变,立刻翻到桌下。
  新娘们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纷纷逃窜,其余土匪见状立刻戒严,高喊着有人突袭,想把酒醉睡着的其他土匪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