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做完这一切,萧宁已是满头大汗。
  她给沈今生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静静守着。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跃,在墙壁上投下两人相依的影子,屋外夜风呼啸,更衬得屋内这一方天地格外寂静。
  沈今生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但偶尔会发出一两声不安的梦呓。
  每一次呓语,都像一把钝刀在萧宁心上划过,她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抚着沈今生的手臂,像哄一个受惊的孩子,低低地、一遍遍地重复:“我在,别怕,今生,我在呢,都过去了。”
  后半夜。
  沈今生是被喉间火烧般的干渴和脑中钝痛惊醒的,意识像沉船的碎片,艰难地从酒精的深海里浮起,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模糊的、熟悉的帐顶,鼻尖萦绕着干净的被褥气息和她最贪恋的、属于萧宁的气息。
  头沉得像灌了铅,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额角,指尖却触碰到了另一片温软。
  目光缓缓下移。
  萧宁侧着脸用枕在手臂上,几缕青丝滑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地微蹙着,眼下有着明显的青影,唇色有些淡,穿着单薄的寝衣,肩上随意搭着件外衫,显然是守得太累,不知何时睡去的,一只手还伸进被子里,搭在沈今生的手上。
  沈今生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萧宁,慢慢地、极其轻微地挪动身体,忍着醉酒的眩晕和左肩一丝残留的牵扯感,一点点地,向床边那个蜷缩的身影靠近。
  她伸出右手,指尖极尽轻柔地拂开萧宁颊边散落的发丝,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也许是这细微的触碰,也许是沈今生靠近的气息,萧宁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迷茫地落在虚空,随即迅速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沈今生。
  “今生?”她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起身,“你醒了?头还疼吗?渴不渴?我去给你倒……”
  “别动。”沈今生低哑地开口,那只拂开她发丝的手顺势下滑,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却异常温柔地扣住了萧宁的后颈,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萧宁的动作顿住了,有些愕然地望着她。
  沈今生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上萧宁的额头。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沈今生灼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拂在萧宁的鼻尖和唇上。
  “夫人。”她唤萧宁。
  “我在,今生,我在。”萧宁柔声回应,抚上沈今生的脸颊,指尖感受到她皮肤下微微的凉意和泪水的湿痕。
  这声回应像打开了某个闸门。
  沈今生扣在萧宁颈后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更近地拉向自己。
  吻落了下来,不再是额头相抵的温存。
  起初是唇瓣笨拙而急切地相贴,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的珍视,她的唇瓣在萧宁温软的唇上辗转。
  到最后,吻得肆无忌惮,不,是倾尽所有,舌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探入,用最原始、最激烈的方式确认着归属,确认着这份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和真实的存在。
  萧宁没有丝毫抗拒,顺从地仰起头,甚至微微启唇,用自己唇舌的温软去包容、去抚平,双手环上沈今生的腰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这种体验了,可这一次,异样的强烈,沈今生像攀附了满身的藤蔓,长出触手的刺,长出呼吸的花,急不可待地纠缠,缠绕上她的身体。
  她的理智一点点回笼,尝试着在沈今生唇上印上一个轻吻,企图让沈今生停下来,但是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日却是丝毫作用也无。
  空气变得滚烫而稀薄,只有唇齿交缠的湿润声响和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情动深处,萧宁的身子突然一轻,沈今生打横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随即欺身而下,不带任何前戏,直奔主题。
  那一刻,萧宁身体一颤,泪意就涌了上来,她原本想要克制,可很快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她的手掌滑过沈今生的身体,无意识地抚摸着那曾经千疮百孔、需要漫长岁月才能结痂的伤口,意识被情欲拉扯着,沉沦着,挣扎着,又放纵着,忍不住呼唤着沈今生的本名:“沈素……”
  回应她的,是沈今生激烈的、不间断的吻。
  “呃……”她第一次不顾及沈今生,指甲嵌入沈今生的肌肤。
  沈今生却浑然不觉。
  她把自己全部的力气和悲伤,统统灌注在这一夜的每一个细节里,她们交融在一起,在短暂的无数个刹那里,分秒必争地弥补着以前的空白。
  “萧宁,我爱你。”她在萧宁耳畔低声说,眸底是汹涌的、压抑的、疯狂的情欲。
  这是沈今生第一次对萧宁说出“爱”这个字,她曾以为,此生她都无法将这个字说出口。
  萧宁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她下意识想喊沈今生,却被沈今生死死地顶住唇,只能发出模糊的、破碎的声音。
  末路穷途。
  情欲是深渊。
  这一夜,两人未着寝衣,纠缠至天明。
  作者有话说:
  小沈:我好爱老婆啊
  第 115 章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
  今年的最后一个季节,到来了。
  盛京。
  皇城,紫宸殿。
  金砖铺地,蟠龙柱擎天,九重丹陛之上,赵胤高踞龙椅,他比月前更显疲态,眼袋乌青,宽大的龙袍也掩不住内里的虚浮。
  殿内气氛,肃杀如冰。
  侍立两侧的太监屏住了呼吸,汗水无声地浸湿了内衬。
  群臣分列,泾渭分明。
  以宰相冯青烈为首的后党官员,个个面色阴沉,如丧考妣;而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清源等清流官员,则腰背挺直,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愤懑与此刻喷薄欲出的锐气。
  “陛下!”一名冯党御史率先出列,声音尖利,直指武将班列,“臣弹劾镇远侯李勣!云州剿匪,丧师辱国!坐拥数万京营精锐,竟被区区流寇焚毁粮草,损兵折将,更致宰相公子身陷贼手,险死还生!此等无能之辈,岂堪再掌京畿兵权?当革职查办,以正军法!”
  矛头直指李勣,意图弃车保帅,将冯青烈从漩涡中心摘出。
  李勣面容刚毅如铁石,立于班中,身形纹丝未动,只是那紧抿的嘴角,泄露出滔天的屈辱与怒火,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前方那个身着深紫仙鹤补子官袍的背影——冯青烈。
  老狐狸!
  “陛下!”不等李勣自辩,林清源已越众而出,苍老的声音如同洪钟,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窃窃私语,他手捧一叠厚厚的奏章,须发皆白却气势如虹,“臣等,联名弹劾当朝宰相冯青烈!”
  “一罪:任人唯亲,祸乱州府,云州知府赵德全,乃冯相门生,其在任期间,盘剥无度,民怨沸腾,致使武备废弛,厢军空额,此为赤焰军坐大、云州失陷之根源,此有云州府库亏空账册、厢军空额名册及百姓血书为证!”
  冯青烈眼皮微跳,强自镇定,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二罪:因私废公,贻误军机!”林清源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为救其子冯玉麟,冯青烈滥用相权,强令李侯爷仓促进兵,致初战失利。其后更为一己之私,罔顾前线将士死活,悍然断绝京营粮草供应,致使大军坐困愁城,几近哗变。若非长公主殿下奉旨持节,力挽狂澜,恐数万大军、云州满城生灵,皆将因冯相一己之私而涂炭。此有兵部调粮受阻文书、前线李侯爷告急奏章及殿下亲历为证!”
  殿内一片哗然。
  断绝军粮。
  这可是动摇国本、形同谋逆的大罪,连高踞龙椅的赵胤,浑浊的眼中也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冯青烈脸上。
  “三罪:纵容爪牙,构陷忠良,草菅人命!臣等重查江南道乌镇旧案,当年沈氏一门三十五口灭门惨祸,实乃时任乌镇县令王兆兴,受冯青烈指使,罗织罪名,杀人灭口。只为掩盖强娶民女沈素、勾结山匪逼死沈氏一门之恶行,此有王兆兴亲信畏罪留书、当年涉案衙役口供及沈家幸存者沈今生血泪控诉为凭!”
  “沈今生”三字一出。
  冯青烈浑身剧震,转头,老眼死死瞪向林清源,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赵元姝带回来的,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悬在他头顶、淬了剧毒的利剑,沈今生,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清流阵营群情激愤,压抑多年的怒火彻底点燃,附和之声此起彼伏:“恳请陛下明察!”
  “严惩国蠹,以谢天下!”
  “为江南沈氏伸冤!”
  冯党官员面如土色,有人试图反驳,声音却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陛下!陛下明鉴啊!”冯青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凄厉,“此皆构陷!是长公主!是她与那叛逆沈今生勾结,捏造罪证,意图构陷老臣,动摇国本!陛下!老臣忠心耿耿数十载,天地可鉴!林清源等人,受长公主蛊惑,其心可诛!陛下切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