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萧宁静了一会儿,回应:“嗯。”
  沈今生叹了口气,“萧欢颜想杀我,朝云和阿商都在监视我,你是不是也知道?”
  萧宁这回没有出声,只是微僵的身体说明了一切。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重。
  沈今生敛眸,不易察觉地拂掉眼角那一抹猩红,撩拨着女人额间散落的发,动作格外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我知道你心里有萧欢颜,若是我们俩人,死一个,会如何?”
  萧宁听得真切,凭她直觉,能察觉出沈今生话里话外的决绝。
  她突然有些后悔,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痛恨自己的瞻前顾后。
  就在她思忖该如何之际。
  沈今生又接着说:“无论是谁,你都会左右为难,我方才说那些话,不是想吓你,更不是想试探你,死,与我来说,并不陌生,我已将死过一回,本也是应该看开些,该放下恩怨,好好过自己剩下的日子。”
  “可是,我不甘心。”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眼眶里已经氤氲出水汽,伸手覆在自己的眼上,只留一丝光,语气低下去,几不可闻:“我不甘心,萧宁,我不甘心,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吗?明明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可在你们眼里,我是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对我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我死,即便是死了都不得超生,要受尽苦厄,这是什么?是报应吗?还是天道?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恨,恨萧欢颜,恨你们,恨所有的一切。”
  那些隐忍在心里,未曾说出口的话,如今,一朝得到了倾泻的出口,竟都化为了灾难。
  她心中很明白,自己不敢看她。
  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敢看女人可能露出的,厌恶的神情。
  两人的身体几乎紧贴着。
  萧宁能感觉到沈今生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往下落,滴落在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肌肤,疼痛,又酸涩。
  她从来没见沈今生这么哭过。
  哪怕是被人欺负,被打骂,沈今生也只是默默地挨着,不曾求饶一声,永远板着一张脸,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动容,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悲伤,永远那么冷静、理性,面对所有的事物都是波澜不惊。
  可是,如今,沈今生在哭。
  哭得她心都快碎了,像是有一把尖刀,在剜她的心,快要喘不过气来,指尖颤着去拭沈今生眼角的泪,却发现,无济于事。
  只好去吻,在沈今生的手背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一寸寸,慢慢的,带着安抚的意味,“今生,别哭了,好不好?”
  轻如微风的声音,刮过心间,荡起阵阵涟漪。
  沈今生忽地抱住她。
  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那种淡然,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胸膛里,一辈子都不松开。
  “夫人!”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扰了两人的温存。
  侍女踉跄地跑来,口中急切道:“夫人,乐安公主来了,正在主厅等候,说是要见您。”
  萧宁脑子尚有些混沌,反应迟钝,一时间竟没听清楚:“谁?”
  侍女又重复了一遍:“乐安公主来了,要见您。”
  萧宁这才如梦初醒,眉心动了动,撩起眼皮,冷声道:“你去回绝了。”
  是了,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她不喜欢玉珂,可谓是厌恶至极,从未将她当作亲人,如果玉衡在府里,玉珂说不定会顾忌玉衡的面子,不会为难她,可如今,玉衡不在,玉珂又怎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再加上玉珂和沈今生暧昧不清,玉珂此举,明显是要给她添堵。
  她不想见。
  侍女有些为难:“夫人,这……恐怕不好吧,公主毕竟是公主,身份尊贵,咱们做奴婢的……”
  “我去回绝。”沈今生恍然松开怀抱中的女人,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已恢复了平常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
  “不行。”萧宁起身,一把按住沈今生抬起的手,语气冷沉,“你留在这里,我亲自去。”
  她怎么舍得让沈今生去,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玉珂不是省油的灯,沈今生又是这副模样,两人单独在一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能赌。
  沈今生扯起一抹笑,终是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想让玉珂当个王的,不过她们后面极大可能会扯头花 哈哈有点剧透了
  第 32 章
  萧宁在前往主厅的路上,故意放慢脚步,拖沓着前行。
  可到底没能逃过去。
  主厅里,玉珂倚在主座上,穿着朱红色的绣花襦裙,在腰间系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一张脸,明艳动人,风姿绰约。
  她细长的手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朝下座女人看了一眼,笑意盈盈:“清圣姑,人来了。”
  清圣姑,原名清秋芸,在神医谷中长大,被神医收为关门弟子,又姓清,便以“清圣姑”为名。
  她在神医谷里生活了三十年,自幼便见惯了生死,从医仙到毒王,再从圣手到圣姑,经历过的腥风血雨,不比任何人少。
  不过,她向来不喜欢掺和王室的事,是以,玉靖几次三番地请她帮忙,她都是拒绝的。
  可玉珂不同。她做事,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清秋芸再如何不愿,也得从了。
  此刻,清秋芸一袭白衣胜雪,神情清冷,明媚皓眸,眉间一点朱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即使是戴了面纱,仍掩盖不住绝色的容颜。
  她站起来,款款向萧宁行了个礼:“王妃安。”
  举止端庄,姿态得体。
  萧宁脚步微顿,走到下座,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朱红色的主座,象征着独一无二的位置,不容侵犯的威严,玉珂倒好,直把主座占得死死的,如此不知礼数,让她这个正牌王妃,坐在下座,跟平民平起平坐,将她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这玉家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心头不忿,便板着脸,冷冷地瞧着朱红色座椅上的玉珂,语气并不甚友好:“公主有何贵干?”
  见萧宁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清秋芸也不以为意,落座后,只是浅浅地勾了一下唇,便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别处。
  玉珂放下手中茶盏,在椅子上坐直了些,双手交叠,不急不缓地开口:“沈今生一直卧病不起,我关心他,便来瞧瞧。谁知,听说沈今生与三嫂感情甚笃,我倒是好奇,这传言是真是假。”
  说完,她斜睨了萧宁一眼,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三嫂放心,我不是想撬墙角。”
  萧宁气炸。
  玉珂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不想聊的偏要聊。
  还堂而皇之地当她的面提起沈今生,“撬墙角”三个字,暗示沈今生移情别恋,这打的是何等的居心,昭然若揭。
  她忍无可忍,反唇相讥:“你身份尊贵,何必打听旁门左道的事,况且沈今生只忠于我,就算是你,恐怕也撬不动吧?”
  玉珂面色一僵,她原本想要诈出萧宁的反应,谁知,萧宁反应太过激烈,她反倒是把自己套进去了。
  若说她没有恼怒,那自然是假的,只不过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她缓声解释:“我只是关心沈今生,特地请清圣姑来,替他把把脉,看看身体是否安康。”
  萧宁本来以为玉珂是想找茬,听了这话,便算放下心来,她确实听过清圣姑的名号,辽人称一姑敌万医,医术高超,神医的弟子,可遇不可求,就算不能根治沈今生,也能缓解病情。
  她之所以知晓,是因为她也派人去神医谷打探过,谁知,人家根本不理会,所以,她只听过清圣姑的名字,没见过真人。
  如今,玉珂竟然能将清圣姑请来,替沈今生看病,多少让她有些意外。
  虽然,她仍然不认为玉珂有这份好心,可若是能帮到沈今生,她愿意暂时休战。
  她略一思忖,缓声说:“既然你都请来了清圣姑,那便替沈今生把把脉吧。”
  ——
  萧宁带着二人回到竹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侍女们掌了灯,暖黄的灯光洒下来,驱散了屋里的冷清。
  萧宁站在门前,目光直直地望向屋里,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倚在书案边,手中的书拿了许久也不曾翻动一页,单薄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她的脚步顿住,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记忆中,沈今生极少这样忧思,即便有,也不过是短短片刻,更多时候,是安静的,淡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
  可如今,望着那道身影,只能想到一个词,形单影只。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涩意,抬脚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