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她披着华服,却浑身发抖,哭的可怜,越是用力抓着林双后背的布料,越不停向下滑脱,最终伏在林双臂弯中,泪水泅湿袖袍。
  林双林双你救救我
  林双拢住她的长发,手顺着她的背轻柔安抚,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道:我救你,我来救你了。
  她唇角贴在沈良时的额头上,一边在她身上轻轻拍着,一边替她解去繁杂的凤袍。
  直到厚重的凤袍全部解下堆在地上,沈良时的肺部跟着涌入大股空气,让她得到片刻解脱,呛得咳嗽起来,林双想去给她倒水,被抓住走不开,咳出泪花也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沈良时止住咳,脱力地靠着她。林双掰开她的手,将碎片拿走,沈良时攥住她的手,摊开整个手心,问:怎么弄的?
  不小心烫到了。林双一带而过。
  她的中指上套着一个戒圈,是之前给沈良时的,后来被她随身携带,戴在了自己手上,不成想太紧了,卡着关节怎么也摘不下来。
  林双动了动中指,道:草原有更好的玉,待我重新给你磨一个。
  沈良时问:你答应了萧承锦什么?
  林双摇头,道:伤口挣开了,我给你上药吧。
  宫人送来热水,林双垂着眼解开她胸前已经被血渗透的绢帛,拧了帕子擦拭那道伤口。
  伤口不大但深,血往外渗带走了药粉,林双没有带止血的药,只能擦了又擦,最后撒上药粉勉强止住,用干净绢帛缠好,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干净寝衣,无微不至为她穿戴。
  沈良时借着帷帐起落的机会向外看了一眼,那些宫人候在殿中,她喃喃道:好多人,她们一直在这儿,看着我。
  林双撑开外袍披在她身上,又把长发捋出来,嗯了一声,问:要用膳吗?
  沈良时摇摇头,牵着她的手引她坐下,我想躺一会儿,你能不能别走。
  好。林双关了门窗,也不管那几个宫人,径直脱了鞋爬上床榻,在她身侧躺下,我哪儿都不去。
  二人并肩躺着,看着光亮一点一点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沈良时突然问道:你答应了萧承锦什么?
  林双翻了个身面向她,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费些时间。
  沈良时目不斜视盯着帐顶,我不信。
  林双笑了一声,道:好寒心,怎么能不信我呢?
  沈良时偏头看她,天大的事在你嘴里也跟吃顿饭一样简单,在你眼里还有大事吗?
  有啊。林双支起上半身看她,认真道:譬如每次给你送东西,我都会仔细地挑很久,我还沐浴焚香,你却从不见我,可惜了我一顿煞费苦心。
  眼见她把话头牵歪,沈良时侧过身不再看她,林双又贴上去搂住她晃了晃,不再胡言乱语,低声道:你问了我,也该我问你了,为什么不见我?是怨我吗?
  沈良时不答,她又道:哦,你果真只想当皇后了
  林双!
  沈良时恼了,转过来瞪她,还伸手推她,林双不退反进,凑近了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沈良时一股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的错,这张嘴不会说话,偏要惹你伤心,你打吧。她拉着沈良时的手贴在自己脸侧,见对方不忍心,又得寸进尺地在人手心里亲了一下,道:你怕见了我就舍不得了,也怕我被皇帝治罪,对不对?你觉得一直不见我,我就不会再来了,对不对?
  你不怕死,那你觉得我会怕吗?沈良时,就算我哪天真的要死了,我也要撑着一口气死在你身边。
  那你呢?你在宫中无声无息地了结了自己,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到时候只怕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只能为你陪葬。
  闭嘴。沈良时按住她上下翻飞的嘴唇,道:活着见不到你,死了你也别来见我。
  林双从唇上拉下她的手,道:来年开春前,我做完了这件事,我们就逃,去哪儿都行,东海之外,北海之巅,有的是地方,我不让你孤苦一人。
  沈良时扫过一眼外面,斥道:疯子,那江南堂呢?
  林双道:就当我叛出江南堂了,百年后在地下师父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她魔不魔障沈良时不知道,但再任由她说下去,自己就要魔障了,于是沈良时要抽回手来,慌道:别说了!
  林双收紧手,沿着指缝挤进去和她十指相扣,强硬道:我要说,你当初说别人不知道,将来我就有后悔的余地,你都没问过我会不会后悔,如今我告诉你,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也不后悔,将来魂归极乐也好,打入地狱也罢,满天神佛妖魔诘问我,我心昭然,即便将来某一日你弃我而去,我心亦昭然。
  沈良时心如擂鼓,成了皇后这辈子就都离不开皇宫,我被钉死在这里,我如何能逃?
  她看见林双的眼睛在晦暗中如火般,亮得人心惊,烧得人失神。
  你出不去,就换我进来,我一日不死,就一日不离你身侧。
  帐外宫人无声静候,帐内林双的话让人惊心动魄,毫不遮掩的将自己的情和盘托出,既是陈明给沈良时,又借着宫人传到皇帝耳中。
  林双逼着沈良时给她一个承诺,担保生死的承诺。
  生死对她而言轻如鸿毛,被她三言两语拴在沈良时的身上,这下真叫沈良时求死不得,只能一力争生,何其可恶,何其歹毒。
  那只手牵着自己按在她的心口,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里的那颗心和自己一样狂跳,不是梦。
  沈良时哽咽道:我恨死你了,你怎能如此逼我?
  林双心生怜爱,哭的时候说恨我,那其余时候就多说几句爱我吧,好让我听心里舒坦些。
  沈良时狠狠捶了她一下,骂道:舒坦你个头啊,我真的恨死你了,你这人从来嘴上胡扯,没有一句我爱听的。
  她翻来覆去地骂,骂到最后又埋着脸啜泣,林双顺势搂着她轻声细语地哄,直到无声时已经过子夜。
  翌日天明,殿外传来轻微响动时林双就醒了,她一直在床上等到将近正午,沈良时鼾眠不醒,林双只好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蹑手蹑脚地下床出门去。
  迦音等在殿外,跟在林双后面走了几步被她拦住,我不用伺候,你去寝殿盯着,别让他们叫贵妃起身,我去一趟新德宫。
  她在偏殿洗漱更衣后,又交代道:准备些润喉养肺的吃食,随时温着,晚膳前我会回来。
  抵达新德宫时,等着的不止皇帝和林单,还有萨多律和容妃。
  落座时林双瞥了眼容妃,后者也在盯着她看,随后偏头附在萨多律耳边不知说什么。
  看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想必昨晚皇帝看在萨多律的面子上是歇在她宫里。
  林单倾身问:你怎么一夜未归,不是说好只去看看吗?
  林双饮了口茶,刚要解释,就看到他眼中的揶揄,无奈道:师兄,堂主之位是有什么不油嘴滑舌就不能继任的传统吗?
  林单笑了,道:看你眼下有些乌黑,是没睡好吧?良时还好吗?
  林双道:昨夜做了几个梦,她还好,也还活着。
  林单不满道:这话说了像没说。
  萧承锦在上面开口寒暄了几句,客套地为他们互相引荐,同时宫人将菜肴一一呈上。
  萨多律端着酒杯,对林单道:林小堂主风范不输先堂主,律早有耳闻,雪山一战,大展风采。
  林单面色不变回敬,门中弟子闯出祸事,都传到草原上让部主见笑了,在下羞愧,不过其出于孝子之心,也是情有可原。
  律也要敬林姑娘一杯,有一事要多谢林姑娘。萨多律饮下一杯又斟满转向林双,道:当年我的小女儿孤身来到中原,竟然在锦瑟山遇到刺客,她跟我说了,多亏林姑娘危机关头,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他看向萧承锦,笑道:陛下不知吧,当年林姑娘也在锦瑟山,只不过隐藏身份跟在了蓬莱弟子队伍中。
  此事萧承锦早已知晓,却还是装的一无所知,震惊道:果真?那容妃可要好好敬林姑娘一杯了。
  容妃愣了一下,没想到萧承锦一丝愤怒猜疑都没有。
  她当年道谢敬的那杯酒林双就没承,反而转头和沈良时喝了一杯,让她下不了台,今日竟还要让她再给林双敬一杯酒,心中自然一万个不愿意,但见萧承锦看着她,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