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花四溅,浸湿沈良时刚擦干的上半身。
  沈良时伸手一捞,将人从水中捞起,狠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下来的?!你不知道这是本宫林霜你怎么了?!
  林双面无血色,唇间有一抹殷红,双眼半阖,明明是孟夏时节身体一片冰凉,满池的热水也捂不热她。
  沈良时立即伸手扒开她的衣服,露出她的上半身,一团乌黑盘踞在她的右肩,只要再往下几寸就是心口。
  这是怎么回事?徐司容又打你了?
  林双此时意识已经大半迷糊,几次张口都说不出完整的话。
  娘娘!迦音着急的声音从外传来,道:王公公和芳斓姑姑携皇命,带着侍卫搜查阖宫,言说是有刺客,他二人要见你。
  沈良时旋即明了,她往林双脸上不轻不重的掴了一下,怒道:是不是你?!你怎么老给我找事?!
  林双攒了半天的力气,险些被她扇没,只气若游丝道:我如果被逮了,你也跑不了
  话落,她身子往前一倒,整个人脱力地靠在沈良时肩上,头一歪抵在她耳边。
  沈良时恨不能一下抡死她,扬声道:要搜他们搜就是,让芳斓来此见本宫。
  芳斓得了准许,跟着迦音走进浴室,隔着一层轻纱软帐俯身行礼,道:深夜叨扰贵妃娘娘,宫中潜入刺客,陛下旨意,清点各处宫人,并一定要见到各位娘娘才是。
  她偷偷抬头看去,隔着满屋的雾气和垂到地上的纱帐,看不真切浴池中的人影,只听沈良时道:姑姑辛苦了,你们例行搜查即可,本宫无恙,也未曾见到什么刺客。
  芳斓迟疑道:敢问娘娘,嘉乾宫中一共十二个宫女,外面连上迦音姑娘有十一个,还有一个
  一截藕臂从池中伸出,皓腕一抬撩起纱帐,露出后面的情形,偌大的池中有两道人影,一个是沈良时,另一个背着身,只看得见一双明显的蝴蝶骨。
  沈良时手肘搭在林双肩头,支着侧脸看向芳斓,道:还有一个在这儿伺候本宫沐浴,芳斓姑姑要下来仔细看清楚吗?
  芳斓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又见二人都不找寸缕,心中一骇,道:娘娘与宫女同浴,是否不合规矩?
  宫女为主子搓背洗浴,有哪里不合规矩吗?沈良时歪着头思索片刻,眉梢轻蹙,轻笑道:姑姑大可去向皇后娘娘如实禀告,看看她会不会治我的罪。
  芳斓只能福身告退,待外面搜查清楚,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去往下一处宫殿。
  迦音上前低声道:娘娘,陛下今晚吃了酒,传你前往新德宫侍寝。
  沈良时手上劲一松,林双便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头埋在她肩窝里,她道:本宫今夜让刺客吓着了,心慌气短难受得很,不便侍寝。
  迦音便问道:是否要传万太医?
  沈良时侧首道:不必,太医院现在必然是被盯紧了,你先下去吧。
  她手轻轻落在林双背上,摸到了一些细小的疤痕。
  林双身形高挑,不同沈良时一般清瘦单薄,臂膀腰腹间能摸到些许分明的线条,明显是常年习武留下的,平日穿着宫女肥大的衣袍不显,此时脱了衣一看,腰细腿长,是样样俱全。
  沈良时目光没收住,顺着她的锁骨往下看去,心口上方一片乌黑,心口往下隐隐约约埋在晃荡的水波中,连绵的高低起伏被水冲刷打湿。
  她意识到自己失礼,匆忙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手像是扶着一口热锅。
  林霜?
  浴室中久久寂静,只有水流声不断。
  嗯。
  不知过了多久,林双近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沈良时问:你还好吗?
  林双靠在她肩上的头动了动,沈良时偏头看去,那双平日总透着懒散和漠然的眼眸,此刻却涣散着,有一些茫然。
  林双握住她的手臂,借力支起上半身,分开两人紧贴的、不着寸缕的上半身,转身靠在池边,合眼运功,缓缓平复肺腑中乱窜的真气。
  我叫林双,又又双。
  沈良时霎时怔住,回头看她,恰逢林双也睁眼看过来,与她对视良久,沉声道:这是真名,不骗你。
  沈良时摸了摸脸,被漂浮的长发乱了心神,扭头嘀咕道:跟我说这个做甚?
  我出身江南堂,师从江南堂堂主,四月十七那日在南屏城与他人比试,不慎跌落,再醒来就遇到了你,我也不知是被何人带到这儿。
  这些话,与你们皇帝说他必然不信,但无论如何,我别无二心,只想出宫回家。
  除了身世,其他的我从未对你说过假话。
  第15章 明日不复
  七月十三,肃妃于香凝台暴毙,皇帝下旨追封其为肃豫贵妃,葬于妃陵。
  七月十六,镜飞仙离宫返回逢仙门。
  大皇子萧羽淀被接到嘉乾宫住下,由沈良时抚养,六七岁的孩子,再爱玩,几日见不到母亲也就开始哭闹起来,吵得林双脑仁疼。
  乖啊不哭了不哭了羽淀乖
  嘉乾宫上上下下围在他身边,想尽办法也没把人哄好,只能哭丧着脸看着林双。
  林双躺在摇椅上,掐着眉心双眼紧闭,像是十分烦躁,拿块猪油把他嘴糊起来!
  沈良时哄累了,在另一个摇椅里坐下由迦音接过她的班,她拿起一边的茶猛灌几口,道:徐司容生了一个喇叭吗?他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
  小雨点张着嘴一边哭,一边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眼泪全部蹭在她的衣摆上,断断续续地喊着要找母妃。
  沈良时于心不忍,将他抱起来坐在腿上,低声道:羽淀,你的母妃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你乖一点好吗?不然她要更久才会回来了。
  小雨点此刻听不进去这些,一听母妃不来继续仰着脖子大声哭喊。
  林双突然道:把他送到皇帝那儿去哭,烦死了!这不是他的孩子吗?
  迦音愁眉苦脸道:林双姐你就别开玩笑了,陛下日理万机,真送过去我们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林双咬牙道:把他弄出去,现在立刻马上!哪儿都行,别在这烦我就行!福禄康瑞!
  追月觑了一眼沈良时的脸色,不敢上前,逐风跟二愣子似的上前几步向小雨点伸开双臂。他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对小雨点来说就跟座山似的,吓得小雨点一下噤住声,只能抽抽噎噎。
  林双立即指着逐风道:就你了,带他出去玩,去哪儿都行,到宫门落锁再回来。
  逐风木着脸看向沈良时,后者当机立断将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他手中。直到逐风抱着小雨点消失在宫门处,嘉乾宫众人如蒙大赦。
  林双和沈良时两人长吁一口气,躺回摇椅中。
  阳光被茂密的树叶挡住,只落下些圆点在二人身上,院中一时清净下来,只有桂树被风吹的簌簌作响。
  沈良时在摇椅里晃了很久,问道:徐司容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京了。
  林双被涌上来的睡意困着,模糊间听到她在说话,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
  沈良时看着头顶那片绿莹莹的枝叶,隐约能看到许多花苞,恍惚道:好多年没出过宫了,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我记得以前东街最热闹,那儿有一家桂花糕做的极好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身旁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
  江南呢?我听说江南的糕点最好,那儿的桂花糕好吃吗?
  无人应答,沈良时扭头一看,人已经枕着手臂睡过去,呼吸清浅有序。
  沈良时扶停摇椅,撑起上半身凑上前,只见林双头偏向一侧,那双平时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眼睛此时合上,略见些许柔和。她眼睫浓密,投下一下片阴影,此时睡得正安稳,眉头舒展,少见地露出温然柔和,平日牙尖嘴利的薄唇色泽红润,不似前几日受伤时苍白,看起来软而热。
  这还是沈良时第一次细细打量她,十九岁的少女眉间盛着英气,有着不同于宫中众人的朝气和恣意,像是话本中仗剑江湖的女侠,潇洒自由。
  沈良时如同着了魔一般,视线将那张脸的轮廓描绘过好几遍,指尖也轻轻落在她的鼻梁上。
  猝不及防的,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她的手,林双仍闭着眼,问道:做甚?
  沈良时一惊,想抽回手没成功,只遮掩道:没什么,见你鼻梁上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