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长的算是翘楚,明明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却要在这儿吃残羹冷炙,受人奚落,连衣服磨破了都没得换。
  沈良时没好气道:说的容易,我们连出这道门都难如登天,如何再获皇上的宠爱?你说的我能不明白吗?
  林双笑了一声,说道:徐徐图之,承恩殿只进不出,那我们就不出去,让他们进来好了,只要你还有想出去的心,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沈良时道:能有什么办法,宫中的景象是一日一变,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年了,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林双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天上,原本亮堂的天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昏沉沉的,墨色的云盘踞在远处,缓缓的向这边滚过来,慢却不停,像是马上要将这个皇城吞噬下去。
  她朝颜色最浓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那是什么地方?
  沈良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道:是皇帝的新德宫。
  林双微微颔首,看来要下一场很大的雨了。
  沈良时不明所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傍晚时分,随着太阳擦过山际,酝酿了一个下午的雨终于落下来,瓢泼的大雨噼里啪啦冲洗着这座百年宫阙,本就晦暗的天色更显得黑漆漆的,连宫灯都照不亮殿中,轰隆的雷声不断传来,雨水卷着浓重的湿气,压的人难受。
  承恩殿的破烂如何经得住这般风摧雨折,在漫天风雨雷电中彻底敞开,雨水肆意地浇灌进殿中,很快就蓄起浅浅的水洼。
  沈良时裹着潮湿的被子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和落汤鸡不差分毫。她扯着嗓子喊林双的名字,想让林双想想办法,别冷宫还没出去,就先被冻死在这里了。
  林霜!
  林霜
  风吹雨打中,更加破烂惨烈的只有承恩殿的偏殿,屋顶已然被掀飞大半,暴雨如注灌进屋里,盘腿而坐的人却如同无知无觉一般屹然不动,成了整个承恩殿最稳如泰山的存在。
  林双紧闭双眼,双手抬起在胸前拢成环状,唇瓣微张,固本元,凝气力,化虚实,成大道。
  她手腕扭转,体内攒了好几日的真气随之流转,蔓延过全身,熟悉而又谨慎地试探体内每一处经络穴位。风雨此时于她并不足畏惧,她要借机探查出自己的内力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但沈良时不行,因为殿宇仅剩的一半屋顶被掀飞了残缺的屋顶在大风中没挺住,在沈良时的震惊中远走不回,倾盆大雨肆无忌惮倒灌进屋里。沈良时再也坐不住了,她裹着湿透的被子赤脚跑到宫门前,拍门的砰砰声在雨夜里如此不起眼。
  来人啊!快来人
  任凭沈良时扯着嗓子再喊下去也没人应她,两名侍卫早就避雨去了,而宫门依旧紧锁不开,此刻仅剩下残躯的承恩殿中,只有她和毫无知觉的林双。
  林双那点仅存不多的内力在身体经脉里兜兜转转绕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她的十二经络没有任何破损堵塞,但她的内力确确实实不见了,就好似她从来没有练过武一样,她曾经震惊江湖的内力就像是一场梦,烟消云散,毫无踪迹。
  如今这般境地,她一时也无法找到能为她诊脉断病的人,林双心头郁结,将这少许内力存好,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渐渐恢复五感,能够感觉到风雨带来的寒意和喧嚣,但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一睹殿中惨状,脸被推得歪向一边。
  林霜!你死了吗?!
  她睁眼一看,落汤鸡般的沈良时裹着补丁的被子,可怜兮兮又怒目圆睁地站在她身前,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双无语片刻,道:披个被子杵在这儿干嘛?
  沈良时道: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得被冻死!
  林双仰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屋顶,终于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门口的两个侍卫早就跑没影了,我喊破嗓子也没人管我们,我们不会要被浇死在这儿吧
  林双大步流星走向宫门,沈良时跟在她身后不停追问,风雨依旧,并不妨碍林双一脚踹倒在风中摇曳的门。
  沈良时:
  狭长的宫道在夜里更为昏暗,两侧高耸的宫墙像是随时要倾轧下来,明明只有几步路,沈良时却一眼看不到尽头,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她还在出神时,林双已经一迈步走进黑暗中,沈良时后知后觉地几步追上去,拉住她的衣袖,摇头道:不能出去。
  林双的掀起眼皮在黑夜里打量两侧的宫墙,这条宫道看起来建成时间不久,想必工程紧凑粗陋,甚至没有考虑做排水口,以至于此时地上积起的水已经能没过脚背。
  林双不顾沈良时的劝阻,走到了宫道尽头,那道紧闭的朱门依旧拽不开,沈良时皱起眉,道:这门从外面锁起来了,不会有人来管我们是死是活的。
  林双回头看了她一眼,问:你想出去吗?
  沈良时犹豫了,她收回阻拦的手,也收回了白天的义愤填膺,心里有自己的思量,但这些思量林双不知道,她也不会说出来。
  对她而言这道门、这座宫殿像是一道禁锢,戴在身上久了渐渐就成了习惯,一旦脱下就要面临更大的折磨。
  林双不再给她思索的机会,示意她后退,随即抬手运气,手腕翻转,继而猛地往前一送。
  沈良时背过身去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砰
  雷声与门轰然倒地的声同时响起。
  雨夜的宫道上空无一人,宫灯明灭不一,林双跨出门去踩在宫门的废墟上,回过身看向愣愣的沈良时,慈悲心怀地对她伸出手。
  出来。
  第4章 虎落平阳
  凤仪宫中,残余的龙涎香在泄进来的晨光中缓缓上升,攀附在屋顶金粉描绘的凤凰样式上,富丽精装的偌大宫殿中,或站或跪十几名宫女,皆噤声不语,来去动作轻盈,没有一点响动。
  面容姣好的女子散着长发,随意披着件外袍,仔细为皇帝系好衣袍带子,又为他抚平褶皱,继续服侍他穿上外袍,轻声道:一夜大雨,晨起风凉,陛下可仔细不要着凉,臣妾已经让王睬交代宫人看好脚下的路。
  萧承锦笑着握住她的肩,道:还是皇后最体贴心细,事事亲力亲为!
  宋颐婕羞涩一笑,替他戴上了金冠。
  陛下。王睬在外殿拉长了嗓子,道:承恩殿出事了!
  殿内恩爱的二人面色同时闪过一瞬不自然,萧承锦对宋颐婕道:天色还早,皇后再休息一会儿吧,你现在怀有身孕,太医说了要好好将养。
  宋颐婕俯身道谢,送着他出了寝殿,待皇帝的御撵离开,她却再无睡意,坐在榻边撑着头,问道:好好的,承恩殿能出什么事?
  她的贴身宫女芳斓道:听王公公说,昨夜风雨太大,承恩殿经年未曾修缮,塌了一半,宫门也被雷劈倒了。
  承恩殿中可有人伤亡?
  萧承锦坐在御辇中,支着头合着眼,听王睬道:承恩殿中就只有娘娘和一个伺候的婢女,看守的侍卫见雨太大,早早就到侍卫所去避雨了,伤亡倒是没有,就是淋了一夜雨,只怕要病倒了。
  萧承锦支着头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到了议政殿前,他才想起此事一般,随口嘱咐道:让太医院的人有空去看看,其余的就交由皇后安排吧。
  王睬称是,又道:只是皇后娘娘有孕在身,此事不免繁琐
  萧承锦道:那就着晏贵妃协理六宫,你待会儿就去露藻宫传朕的口谕,让她嘴牢些,别走漏了风声。
  艳阳高照的时候,张太医站在承恩殿倒塌的门口,看着一地灰烬泥泞,表情为难道:芳斓姑姑,没弄错吧,这地方真能住人吗?
  芳斓示意看守的侍卫让路,低头道:张太医糊涂,这承恩殿里住的是哪位娘娘你还不记得了吗?
  张裕连忙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这承恩殿都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另寻地方安置禧妃娘娘吗?
  芳斓道:皇后娘娘已经命人腾出了百汇所,现下正在清扫,劳烦张太医先在此处为禧妃娘娘看诊了。
  芳斓正简单向看守的侍卫询问承恩殿的情况,便看见宫道另一头,晏贵妃的贴身宫女也带着一名太医不徐不缓地走到近前,福身道:可巧,在这儿遇到了芳斓姐姐。
  她一扫张裕,又扬声道:哟,早知皇后娘娘吩咐太医来,我们娘娘就不会让奴婢走这一趟了,平白让人以为我们看笑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