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只能硬撑住,不能认输。
  哪怕一点点心虚,想要逃避的念头都会被他看穿的。
  我赌对了。
  也就一两秒的时间,五条悟的态度急速转变,软和的似一滩温水。
  “开玩笑的啦,鸫~别生气嘛~”毛茸茸的脑袋埋在我肩颈处,话音又变成了惯常的撒娇调子,“你再哄哄我就好了,唔,不用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被治愈啦。”
  五条悟在这方面比起用大脑思考,反而更依赖本能,而他的本能在觉察我情绪方面相当敏锐。哪怕是一瞬间的不对劲,他都会迅速找到应对的措施。
  应对起来稍微有点疲累,可反过来利用他在爱情中这近乎本能的奇妙特性,有时可以占得上风。我突然领悟到这点,眯眼抿唇无声笑起来。
  五条悟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掌控。
  我模仿着他惯常玩味的语调,说:“真的不用了吗?”
  “很开心喔,你瞧,我们的影子都缠到一块了,鸫也太惯着我啦,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变成超级任性的家伙了。”
  “真心的?”
  “肺腑之言。”
  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看着二人交织印在墙壁上的影子,略有不甘说着违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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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秋后天气还是很炎热,我从睡梦中醒来,床榻空了一半,简单冲洗后下楼休息。结果正好遇上带队训练的真希,和她视线对上的一刹那,脑中警铃作响。
  我发誓,这个目视绝对没有任何含义,真希却目标明确地朝我走过来。
  “你,去和他们一起跑步。”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我嘴里还咬着一块面包。
  “我是辅助监督,不在你管控范围内,学生。”
  真希上下打量一圈,嗤之以鼻:“你这豆芽菜体格,怕不是得我们分神护着,劝你多练练体能,到时候可别哭得比女生还惨。”
  理智告诉我,这小姑娘是为我好,尽管言语刺耳。
  我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熊猫从阴影里咻地一下跳出,捞起我就朝外面跑。
  “真希你放心,我会带着白塬监督跑完全程得啦。”
  它似乎早有准备,一边从毛茸茸中摸出一盒过敏药一边狂奔,嘴巴嘟嘟嘟个不停:“别和真希争辩,她发起火来能把人按在跑道上磨到脱皮,上次棘被她硬逼着跑了五十圈,胃酸差点没吐出来,是很可怕的女人喔。”
  我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放我下来,我跟你们一起跑吧。”
  熊猫脚步一停:“撑不住的话喊我,我是咒骸,感觉不到疲累,放心交给我就好了。”
  我和熊猫肩并肩的慢跑着,它毛茸茸的爪子甩得忽高忽低,边跑边讲无聊的话,都是些陈年旧事。
  从真希入学那年开始一直讲到他们三个是怎么认识,接着又是一年级的趣事,还有五条悟把咒灵当排球打的乐事。
  “禅院家那群老古董肯放松对真希的看管才叫稀奇呢,完全不能想象真希到底妥协了多少,她那个体质也很难观测到咒灵全靠辅助咒具帮忙……”它爪子比划着,“还有棘,初见的时候头发用发胶梳得像刺猬,看着很不好惹。谁想这小子居然是咒言师?我以前撺掇他对一年级下咒,喊脱裤子,惠真的脱啦了,悠仁跟着脱到一半——”
  它笑得慢了几步,没留意到身后阴恻恻的视线:“悠仁当然也照办啦,不过那家伙属于头脑简单,傻乎乎的听从信任的学长命令而已!棘差点没流鼻血死掉,啊不是说他性-取向不对劲,他被咒言反噬啦!一次诅咒两个对他而言负担挺大——”
  “还有五老师,别看他装的正经,他也喜欢搞恶作剧,没想到吧。会抓着咒灵特训学生,吓得学生都跑了……”熊猫望着跑到尽头,冲我傻呵呵地笑了下,“不过敢留下的,本来就不是怕死的人。”
  我想将衣领扯开,奔跑产生的热气让我大汗淋漓,风灌进被汗水黏在胸口的衬衫时,锁骨处皮肤磨得生热发烫。
  呼吸都似乎带着火燎的温度。
  熊猫注意到了我的状态,朝我伸手:“外套给我吧,今天的温度还是很高的。”
  脱掉外套厚,熊猫目光突然变得不自然,盯着我脖颈那串印痕,凑过来超小声说:“你你你…脖子被蚊子咬啦?”
  它嘴上这么说,眼神又很奇怪。
  按照我对胖达地理解,它绝对不是这么纯洁的性格。
  但现在要回外套又显得做贼心虚,我抿抿唇没接话,几步超过他。
  贴身的短袖几乎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着胸膛。
  然后,我又想起五条悟那狗啃似的咬痕,面庞控制不住地飘起红晕。
  操-了真是。
  我对着几步追上来的熊猫,在它开口前打断道:“熊猫,你真好,我有点喜欢你了。”
  嘴上说着喜欢(suki)实际发音却用了(あい,ai)
  我故意的,笃定猜熊猫肯定会误解这段话。
  果然,它毛茸茸的黑耳瞬间炸毛,圆滚滚的身子僵成毛球,整头熊僵在原地。
  然后,我偷偷摸摸的拐进跑道边的树荫,从真希视线死角溜了。
  慢吞吞地迈着脚步朝别墅里走,再跟这群体能怪物们操-练下去会出人命,他们简直是超人。
  直到肩膀被人猝不及防地拍了下,我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是那个嘴边刻着奇怪纹路的咒言师。
  他没料到我反应这么大,有些尴尬地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咸鱼子。”
  “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后槽牙咬得发酸。心脏突突跳动的好快,一下下撞得肋骨生疼。
  他犹豫片刻,张嘴说:“抱歉。”又很快闭上。
  我有点理解他的逻辑:“你只能说些没有具体指向含义的言语,对吗?”
  他脸微红,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你的眼睛也会诅咒人。”我挑了挑眉,“没发现?你跟和我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指了下这里,忍不住笑了下。
  咒言师的脸更红了,他慌张的低下头,挪开视线,去看墙角边爬行的蚂蚁,夹缝的野花,就是不敢看我。
  真希的怒吼声突然加大,我后背僵了下,扭过身朝楼里跑。
  餐厅已经备好早餐,洗干净手后,我挑了些饭团和芹菜汁。和五条悟发消息的间隙,安玛打着哈欠走近餐厅,她脚步虚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径直略过狗卷棘,拿走一块奶油面包靠在桌边吃着。
  狗卷棘坐在圆桌的另一边,正襟危坐,忽然张嘴道:“金枪鱼。”
  “听不懂。”我摇头。
  他目光下移,停在我碗中的金枪鱼寿司。
  “什么意思,是要我喂你?”
  我夹起一块金枪鱼寿司递到他嘴边。
  狗卷愣了下,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安玛一声 “噗”地喷掉口里的牛奶,笑得前襟全湿:“der junge behauptet immer noch, dass dieser thunfischsushi schlecht schmeckt, dummkopf!(那男孩再抱怨金枪鱼寿司很难吃啊,笨蛋!)”
  空气突然静滞。
  一道紧张中混杂期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咒言师还是鼓起勇气,小口咬着金枪鱼寿司。
  ……
  下午两点学生们在大厅聚集。
  “磨蹭死了,那个吊儿郎当的眼罩男。”真希不耐烦得将地毯碾地吱呀作响。
  “对老师放尊敬点,真希。”熊猫投来不赞同的目光,耳朵抖了抖,听力极佳地它率先朝外门方向看去。
  五条悟抱着一堆形状各异的柔软抱枕,踹开大门,笑容张扬。
  “别着急嘛,老师带着礼物来了哦。”
  身后管家推的行李车还堆着半人高的一堆枕头。
  枕头铺在地毯上,五条悟跷着腿拍了拍沙发扶手,示意我过去。
  “做好入梦地准备了吗?”所有人被他的掌声吸引过来。
  “那么老师再追加一条规则,每个人仅有一次入梦机会,一旦失败就只能乖乖退到观众席上哦。”他的语气很轻快,仿佛在说什么很轻松的话题。
  学生们却突然紧张起来,氛围也顿时变得紧张,十几双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我感到一阵压力:“我可以承受,没关系。”
  悟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缓缓开口:“这是为他们安全着想。”
  所以入梦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
  “请白塬鸫同学配合,乖乖躺下。”
  “噢。”
  “集中注意力,不要再盯着老师看了。”
  “…哦。”
  安玛抬头看了他一眼,嘟哝一句脏话,只有我和悟听懂了。
  悟全当夸他,理所应当收下。
  安玛的能力起效,掌心贴在我的额头,咒力渗进额角时太阳穴突突跳动几下,整颗脑袋像沉进温泉池,散发着暖洋洋的酥麻,连睫毛颤抖的幅度都变得缓慢。恍惚间看到她红发垂落在我耳边,才惊觉到我在哪儿见过她。鲁尔区地下交易场,是她和那个的德国男人带走的我。但此时的我抬不起一点力气,思维彻底沦陷进黏稠的梦境漩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