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明在上,我绝不会认输,我定会克服重重困难,也要杀了这群渣滓,哪怕背离常理,践踏人伦也无妨。我过往的一切,不过是幽冥幻影,不足为惧。
  老刑警大口喘着粗气,双目瞪圆。
  此时,保释文件终于下达。
  镣铐解开,我活动了下被压出红痕的手腕,越过桌走到他面前,俯身靠近他耳语道:“不过,你比普通人多一项优势,那把枪很漂亮哦,容量是多少发子弹?要试试吗,开枪打我吧,或者射击在场有罪之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至少这一次,你的选择在我眼中是有意义的。”
  走出审讯室,我没有回头。
  任由里面尖叫迭起。
  已经是夏天了,蝉在树上不停地叫着,一个白色身影越过人群不顾一切的拥抱住我。
  他开口了,声音又轻又哑。
  “鸫,跟我回家。”
  桥边河道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柏油马路亮起一盏盏路灯,偶尔有夜行的车辆经过。
  我说:“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五条悟诧异的回看我,他的手指还握着我的左手。
  “接你回家啊。”这是他第二遍提及家这个字眼,相比第一次他话中紧张的语气,显得淡定从容许多。
  他的头发散乱,发胶失效,乱糟糟的耷拉着,蓬松的像某种白色犬类。
  看起来很温顺,尤其是摘掉眼罩时,漂亮又纯粹。
  “可以先松开我吗?”
  因为掌心相贴的触感很热,他的体温偏高,过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给我,我有些不适应。
  “不要。”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能松手呢。”
  “我不会跑的。”我说。
  “不是呀,没有担心这个。”五条悟撇了撇嘴,好吧,是他嘴硬。语气幽幽,“你是我趁虚而入抢过来的宝物,不用心握住的话,总会担心随时跑掉呢,我指的是心灵,不是躯壳喔,因为鸫喜欢胡思乱想,不解释清楚说得更明白,你是不会懂的。”
  五条悟很早就明白的道理,他强迫不了任何人,他人的意志不会因外力改变,能改变的唯有自己。人只能靠关系去拉拢去维系,竭力挽留,以真心换取真心,即便如此,很多人也没有办法为他而留下。
  鸫不是物品,他是活生生的人,尽管鸫时常轻看自己,他也不会将鸫当作可以强取豪夺得战利品。
  他说的很轻快,可隐约透着点难过。
  我翻看过他之前在总监部留存的个人记录,五条悟初为人师那年,学生死了大半,即便留下来的人也会在几年离开咒术界,鲜少有人坦然接受这份高危工作。
  五条悟不愿意扶持氏家族出身的咒术师,正是警惕这些名门望族背后的势力牵扯。我想他已经很努力了,他是天之骄子,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区别只是他愿不愿意去做。可在生死和个人意愿上,前者他无力改变,后者他不愿强迫。
  他可以看一遍教学就学会尤克里里。他很会做饭,鲜少几次下厨都很美味。他可以无障碍阅读我翻译的德文小说。咒灵于他更是随手解决的角色,他其实什么都擅长。
  五条悟才是最接近神明的男人。
  “你可以重新再说一遍吗?”我回握住他的手。
  “好哦,不过为什么呢?”他有些诧异我地要求。
  “因为我想认真的回应你的请求。”他晃了晃我的手,以一种搞笑滑稽的方式又说了遍。
  我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再次把它踩进斑驳的夜里,低声笑着说:“啊,可以的。”我想和你走,无论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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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3分,我们回到高专。
  五条悟用厨房剩余的材料做了咖喱饭和简单的小菜,配上回来时买的水果,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但咖喱的口味有些辣,我不是能吃辣的人。
  他到厨房泡了两杯大麦茶,杯子递给我的时候,不知何原因,我差点没抓牢,手抖得厉害。为了掩饰这点,只能装作被辣到的样子喝茶掩饰。
  悟打开窗户散掉饭味。
  “这个清新剂是什么味道?”
  “嗯?闻起来很怪吗?”五条悟拿着罐子开说明,忽然想起什么坏笑着说,“没有催.情的功能哦,就是很普通的全年龄阶段可使用空气清新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买。”
  “……不是这意思。”
  “我懂我懂~”五条悟摆摆手,“鸫也是会害羞的嘛!”
  “都说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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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天营业药店内。
  “喔,五条老师!这么早就出来工作呀,还真是辛苦呢。”
  收银台前,店员将他拿的两瓶止痛药片换掉,换成药效较为温和的一种。
  “没有喔,今天休假,超幸福的。”
  “那真是太好啦,您这段时间辛苦了,这个是礼物哦。”店员笑吟吟地将一罐褪黑素软糖放入袋中,打包递给他。
  五条悟付完钱,提着一袋装有止痛片和胃疼颗粒的药物回去。
  快要靠近宿舍楼时,和下楼晨练的伏黑惠正好撞上。
  五条悟拦过伏黑惠的肩膀,朝经常休息乘凉的走廊走过去。
  “惠啊,我们聊聊吧。是和鸫相关的事情。”
  贩卖机“叮咚”一声,滚落两瓶冰镇的罐装可乐,他拾起,其中一瓶递给伏黑惠。
  伏黑惠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回答,本能的点头。
  五条悟戴着墨镜,眉眼很温柔,神态轻缓。
  夏风吹过宽阔地廊道,他以很平静的口吻讲述着鸫的过去。
  白塬香子的存在,向阳花之家、极乐教以及特米亚医疗船沉船始末。
  “谁给你提供的情报,鸫亲口说的?”时至今日,惠仍怀疑其中真实性。
  “你已经亲眼目睹过他重生的过程,为何还要如此发问。”
  “不,我指的是特米亚医疗船,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到那艘船上。”
  “真的猜不出来吗?惠。”悟声音散漫,听着漫不经心,又带着某种压抑的,可怖的情绪。
  “是因为你呀,那时他最爱的人可是你。不难猜到他在怕什么,恐惧过往的罪孽终会找上他,还会连累你。所以想趁事情没发生,先下手解决隐患。”
  五条悟盯着惠发红的眼眶,指尖微顿。
  干净体面,像个正常人活着,是鸫一直想要的人生。在他19岁那年,将伏黑惠也划入人生目标,勇气在他体内滋生,逼迫自己动手,清洗过去。
  特米亚医疗船上,鸫将收集来的断肢扔进绞肉机中,血和碎肉轰隆作响,那对漂亮得猫瞳被脏污遮掩的彻底。
  他将所有代表自己身份信息,可能被察觉的证据全部绞碎。
  点燃油桶,引爆医疗船。
  手机依然没信号,最后一通讯息收件人是伏黑惠。
  过往三百多场手术中得出的实验结论,白塬鸫会围绕分割组织最大的部分重生。所以,为了让那节腿骨成为重生载体,他得确保现在这具躯体绞得足够碎。他张开双臂,睁眼跃下,这一次白塬鸫拥抱得不是死亡,是他的新生。
  惠哭的几乎睁不开眼,模糊的视野隐约晃动着白色身影。
  惠的声音哽咽,颤抖的很厉害。
  鸫其实是很怕疼的一个人,被划破一道口子都会掉眼泪,又怕被听见声音,就那么一直忍着。
  每次被发现都会露出不在意的表情,处理好后又会小心避开伤口。
  他得很用心看护鸫,再小心地,温柔地对待他。
  北海道祓除咒灵那次差点死掉,鸫掉了很多眼泪,那是他第一次没在惠面前压抑自己的感情。那次之后,鸫变得很黏他。他不能离开太久,否则鸫会没有安全感。
  同居之前的鸫一直躲在衣柜里睡觉,惠是知晓的,他只希望鸫能尽快安定下来,便没有揭穿,哪怕是睡眠得时候,鸫都会缩成一团,抱紧被子。
  “别再难过了,误会解开就好。”五条悟轻轻拍着学生颤抖的后背,“你们都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因缘际会,命运弄人,终究是错过了。”
  伏黑惠鼻头酸胀,泪眼朦胧,指甲几乎掐进肉.缝中,声音发哑干涩:“没错过,他还在这,我还有机会挽回。”
  五条悟笑容微敛,收回手,扭开脸揉了揉额发,又扭回来,笑容极其灿烂:“没机会的,惠。非要我说明白的话,他现在是老师的恋人哦。”
  伏黑惠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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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我睡的很沉,梦里有香子阿姨温柔拥抱我。
  有湿冷狭窄的孤儿院,北海道的夜风吹着,穿过我的耳畔,拖着我向前走。
  指尖掠过姐姐细卷绵长的黑发,她握紧我的双手,依然念叨着:鸫啊,我们一起去奔向自由吧。
  10岁时强迫成为一家人,花了很长时间我终于接受这个结果,她却死了,然后我才恍然大悟,如果当时拥抱她,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