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盛元帝面上挂不住,他的确对姜氏有愧,只是事已至此,宝月错已铸成,他又只有她一个女儿,难不成真得让她受罚?皇家威严何在?
  “那依丞相所言,该当如何?”
  盛元帝冷着脸,一股寒气激得众人噤若寒蝉。
  “这……” 华书澜多年朝堂的人精了,见此态度,一时犹疑不定。
  “陛下,依我大月国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当鞭三十,徒三年!”
  那御史大夫曾几适时跳了出来,给华书澜解了围。
  正气凛然,浑然不觉这殿内诡异的气氛。
  只听那曾大人又道:“陛下,如今这京城的茶楼酒馆到处都在传,三公主夺人郎君不成,因嫉生恨,生生毁了姜夫人一张好面貌。
  那侍卫其罪当诛,公主殿下也难辞其咎,请陛下严惩公主,以堵悠悠众口啊!”
  说罢那御史曾大人便以头抢地,惊得众大臣议论纷纷。
  想那姜氏是如何的出尘绝艳,竟落得如此下场!一时也有官员附议。
  盛元帝面如寒霜,默不吭声,大殿上几乎落针可闻。他的眼神凌厉地投向了郑少朴。
  郑少朴甚觉冤枉,今日之前他并没有透露案情,甚至也已按照皇帝的心意结案了。怎么京城竟传开了!
  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三公主与姜氏早有龃龉,岂能堵的住悠悠众口?”
  瞧着上头的眼神,郑阎王不愧是天子近臣,反应灵敏,立马上前给解了围。
  “陛下,姜淑人为天下男子发声,在民间素有名声,今遭此大难,不若请陛下降下抚旨,以慰民心。
  另公主年幼,受人蒙蔽,仅是禁闭府中确然不妥,但公主金尊玉贵,鞭刑不宜,亦于事无补,不若让公主去观月寺清修两年以修身养性,弥补过错。”
  盛元帝的面色瞬间缓和了不少,“郑爱卿所言极是。女不教父之过,公主言行有失,朕也有错。只是小人可恨,公主年幼尚可教之,还请各位爱卿给她一个机会吧………..”
  下面的大臣面面相觑,皇帝陛下的姿态放得这样低,他们若再揪着不放就是不识抬举。
  御史大夫埋着头:“这……….这………..陛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曾大人起来吧。”
  盛元帝已极为不耐,心中也为了这逆女烦躁,若非她任性,自己身为天子何需把这脸面丢到地上。
  转头看向那一直没出声的吴王,道:“皇叔以为如何?”
  只见吴王默默出列,沉声道:“陛下圣明!多谢陛下!”
  大殿里终于没了声音。盛元帝亦满意他的识趣。
  谢世子却无声地看了自己父王一眼,神情颇为暗淡。
  隔日圣旨就到了姜府,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帝的亲赐御笔“天下第一皂”,以及无数金银珠宝,滋补药材。
  姜玉烟已经预感到了这结局,谈不上失望或是什么。这就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她早知盛元帝一定会想办法轻轻放下。
  大月国女子出生率极低,女儿几与生育力挂钩。更何况,这事出在宫里,约莫等于家丑。盛元帝如何能真的惩罚宝月公主。如今这个结局恐怕还是有人在后面运作…………
  谢景煜却不能接受,“我父王是糊涂了吗?!就这样放过了谢思琪那个狠毒的女人?!” 说罢抬腿就往吴王府而去。
  “景煜…………”
  姜玉烟急了,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可惜谢景煜已经跑得没影了。
  萧元彦和秦商羽面上一喜,一个握着手,一个搂抱着。
  “晚晚,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姜玉烟缓缓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她失声,除了不能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这三个正值盛年容颜姣好的男子。以后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萧元彦和秦商羽的心里皆松了口气,“晚晚,你放宽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姜玉烟默了默,她伤得太重,能恢复如初的可能微乎其微。从前她没并有多珍视自己的相貌,但那天看到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时,她还是痛苦害怕,不能接受。
  只是她骨子里坚韧,始终记得她是母亲顾然的女儿,生养之恩让她不能轻易放弃自己,更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受害者不该活在炼狱而施害者心安理得。
  说来她与谢思琪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罚没成本太低。尤其是有那样的地位,天生便拥有生杀予夺的任性。恶意不需要太多原因,她们对别人的伤害永远是不敏感的,也是永远不会知道错的。
  姜玉烟不知她该恨谁,是该恨谢思琪,还是该恨这个时代?
  …………
  谢景煜回到吴王府,果然像失了理智似的,大吵大闹。
  吴王气得脑门生烟,“陛下既然有了决断,你受着就是。大吵大闹,当心祸从口出!”
  谢景煜也不退缩,“你身为公爹也是她半个父亲,陛下尚且知道护着子女,你就是胆小怕事!”
  “妄言,妄言!” 吴王气得把镇纸砸过去,堪堪掠过谢景煜脑门。
  “来人,将小公子押下去!”
  吴王撑着桌案一角,招来侍卫。
  “回你院子好好反省反省,最近也不用回姜府了!”
  “我不!我要回去照顾晚晚!”
  谢景煜挣扎,无奈吴王府侍卫实力不俗,竟动弹不得。
  吴王挥挥手,侍卫便把人押下去了。
  姜玉烟收到了公爹的消息,沉默片刻便给了一道回信,嘱咐谢景煜在吴王府陪陪王爷王妃,她无事,一切安好。
  吴王对这位儿媳的体贴和得体深感愧疚。虽己身遭遇大难,却仍能关心他人。心下更是疼惜,隔三差五就命人送些名贵补品过去。
  第58章 压抑的姜府
  最近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宝月公主大张旗鼓前往观月寺清修时,中央大街上有数名幼童传唱歌谣,言“姜氏尚戚戚,公主香车出。”
  盛元帝知道后面上无光,下令追回公主鸾驾,一切从简,改用平民规制马车,并精简仆从。
  二是宝月公主一行人遇刺,幸亏盛元帝指了一队骁龙卫暗中保护,才使公主逃过一劫。
  姜一将这京中的动向禀告姜玉烟的时候,姜玉烟心中一紧。
  那天她看到了萧元彦带血的外袍,他却骗她说,是打猎时不小心沾上的猎物的血。
  至于那幼童的歌谣,姜玉烟想起前几日早出晚归的秦商羽,总觉得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仿如针刺。
  或许她受此大难,那三个男人比自己更痛……
  此案已结,以姜府如今的实力,贸然报仇无疑是以卵击石。再有下次,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姜府,若他仅剩的一点愧疚之心也消失殆尽,只怕姜府危矣………..
  姜玉烟心不在焉地站在前院的鱼池边发呆。
  谢景煜刚被王府放回来,一瞧,吓了一跳。当即飞身一跃,把她拽到怀里。
  “晚晚,你干什么?!”
  谢景煜素日不正经的样子此刻慌乱至极。
  “……”
  “我只是在这站一会儿。” 姜玉烟正了正脸上的面纱。
  “他们两个呢?”谢景煜眉头拧起。
  “阿彦被我派去秋霞庄了,商羽去了小厨房。”
  “他们也太不……”谢景煜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秦商羽端了个白瓷的碗过来。
  话又接了上来,“你怎么能留晚晚一个人在这里?我刚刚还以为……”
  秦商羽一惊,上下端详着姜玉烟。“晚晚,你……”
  “好了好了,这么浅的池子,你想多了。再说身边不是跟着人嘛!”姜玉烟有些无奈,她如今被严密看管,片刻不得清净,仿佛笼中鸟,金丝雀。
  谢景煜一听此话,立马将这郁气转移了对象,“影一影二!你们怎么看的少夫人!上次饶你们一命,还敢不尽心!”
  影一影二冤得满头泡,“这……这……夫人说要在这里休息片刻,我们也……” 支支吾吾终于没敢触自家主子的霉头。
  谢景煜冷哼一声,从秦商羽那抢过瓷碗,温声道:“晚晚,来,我喂你。”
  是秦商羽亲自去看煮的燕窝羹。
  姜玉烟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她心中难受,因为自己的事情,家里人人紧张,从前的欢声笑语早已消失不见。
  哪怕她说过多次,她没事。似乎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脆弱到分分钟想不开……
  “我要出去看看铺子,好久没去了……”
  姜玉烟叹口气,这气氛着实令人压抑,闷在家里无异于作茧自缚,自我囚禁,生活还要继续,总要出门的。
  谢景煜和秦商羽对视一眼,纠结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她的事情在京城甚嚣尘上,出去之后不知会遇见些什么人,未必都是有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