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第34节
  见他沉默,她忙又解释:“只是见面说说话而已。”
  想到顾宴朝这人吃软不吃硬,她也没必要这种事情上跟他硬碰硬。
  于是放缓了语气,轻声又问他:“可以吗?”
  男人垂眸打量着她白皙清透的脸庞,阳光下似乎还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他始终不说话,顾袅逐渐皱紧眉。
  想去哪里明明就该是她自己的自由,她为什么要问他?
  反应过来之后,她转身想走,下一刻手腕被他扯住,拉了回去,后背蓦地撞上他的胸前。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痒痒的,她不禁瑟缩了下,头顶又响起他慢条斯理的声音。
  “急什么,我说不行了?”
  健身房的玻璃完全是透明的,外面连通着大片草坪,还有园艺师正在外面修剪除草,随时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心里正担忧着,就听见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走近。
  顾袅呼吸一紧,脸颊不知不觉间涨红了,又慌又怕,刚想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男人却先一步松开了,唇又被他快速亲了下。
  “今晚不准锁门。”
  -
  秋日午后,第五大道街区。
  江沁月的家里也是从商的,父母在十年前就移民纽约落地生根,家里的房地产公司也越做越大。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孩,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养家,江沁月学了自己想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就在第五大道上开了一家自己的品牌服装店,二十几年来的人生过得顺心遂意,无忧无虑。
  店里正好没人,两人就坐在店里闲聊。
  “所以盛柏言没出轨,一切都是顾总做的?”
  见她点头,江沁月搓了搓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又是一阵后怕,想到高中那年帮着顾袅在黑市买安眠药的事,又想到自己家里还花了上亿美金买顾宴朝的基金。
  所以她是侥幸逃过一劫了对吧?太恐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得找个时间去拜拜。
  她盯着顾袅的脸,忽然语出惊人:“那你现在和你哥哥算在一起了吗?”
  顾袅猛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沁月灿然一笑,明艳的脸上是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表情:“别骗我了,我早看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
  他们高中就在一起,她也经常目睹顾宴朝来接顾袅放学,百忙里也抽空来看顾袅参加网球联赛。她现在还记得男人看女孩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
  哪有哥哥妹妹是那样子的?她和她哥可不像他们那样。
  上学那会儿的雕塑课上,顾袅做的模型都是同一个人的脸。后来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又突然问她,如果两个人接吻了,男方却什么都没说,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就说男方肯定没打算负责。再后面没多久,顾袅就提出要走。
  稍微串联起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那么冷血狠戾,唯利是图,又偏偏像毒药一样蛊惑人的男人,谁敢随随便便去爱他,最后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顾袅不知道应不应该就这样承认,何况她和他应该也不算在一起的关系,不该被人知道的。
  耳根发热,只能慌忙岔开话题:“我打算进组前先找份实习。”
  江沁月知道她在英国学的是教育,反应得很快:“去学校?为什么,你不打算一直拍戏了?”
  顾袅摇头,好像无形中总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把全部的未来都压在拍戏这一条路上。
  娱乐圈的生活繁华,虚无,也会偶尔让她觉得累。
  利用这段时间丰富简历,以后就算不想演戏,她还可以申请研究生的学校,继续念书,反正她这半年已经赚够了足够上学的学费,多一个备选总是好的。
  江沁月也不意外她会这样,认识这么久,她太了解顾袅是什么性格,看似柔软好说话,实则坚定不移,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计划,想好了就不会动摇。
  她一
  口应下:“行,我让我妈帮你问问。你把简历发给我。”
  刚起身要去柜台上拿手机,就看见对面的卡地亚店门口,穿着制服的店员正在恭送一个年轻的白人贵妇,成套的香奈儿服饰,过于瘦长的脸型显得有些尖酸。
  看清女人身上的裙子,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江沁月立刻捂嘴惊叫,喊顾袅来看:“她裙子还是去年dior的春夏款,她都落魄成这样了!”
  顾袅一时间没认出来,很快就听她忿忿说:“你忘了,她当时那么欺负我们,现在越过越惨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被她这样一提,顾袅才回想起来那张脸是谁。
  高中时她们在同一所女校,里面的学生大多数贵族或是商人后代,薇薇安是白人女孩里身份最为显赫的,也看顾袅十分不顺眼,但她们却从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出来,表面上的和平和体面,眼里的轻蔑和傲慢却是隐藏不住的。
  肤色和人种的歧视在这里并不少见,那天是一场历史课的研学参观,地点在一座博物馆。
  顾袅恰好忘记带学生卡,原本只需要跟门口负责安检的保安说明情况就可以进去,却不知为何被拦在了门外,坚决不让她进。后来即便有司机从家里把她的学生卡送来,她依然被拒之门外。
  后来顾袅才知道,那座博物馆是罗克家族捐赠的,拦下她的保安也是听从了薇薇安的命令。
  那天她就坐在博物馆外的台阶上,看着蓝天白云度过了一个下午。
  -
  从江沁月那里出来,已经快三点钟。
  一辆黑色迈巴赫等在路边,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助理来接她。
  “顾总让我来接您。”
  男人没说去哪,顾袅也没有问。
  等车停稳后,看见外面,她微微一怔,竟然是刚才记忆里的那座博物馆。
  助理解释道:“顾总还没到,我先送您进去。”
  顾袅不知道顾宴朝为什么让人送她来这里,但也只好跟着助理先往里走。
  博物馆负责公益捐赠事宜的经理满面笑容上前迎接,主动为顾袅拉开沉重的欧式雕花大门。
  偌大的会客室内,已经等待在坐在长桌后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祖孙三代。
  每个人的外表看上去高贵强势,老钱家族独有的优雅知性,其中有身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人,戴着一副蕾丝手套,提着蜥蜴皮手包,仔细看却是去年就已经过时了的旧款,可细看却能看出眼底深处的局促不安。
  见被经理恭敬迎入的人是顾袅,房间里的人都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顾小姐就是这座博物馆新的捐赠者。顾小姐愿意捐赠1.5亿美元资助本馆建立当代艺术区,所以本馆的命名权也将从今日后正式交由顾小姐决定。”
  闻言,众人都愣住,顾袅也怔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薇薇安,女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错愕震惊:“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美丽瘦削的脸庞微微扭曲,依然努力维持高贵的仪态:“我不同意,这里的命名权怎么可以让给一个中国人?她根本不配.....”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
  “她配不配,你说了算?”
  众人错愕,不约而同抬头寻着声音来源看去。
  顾袅也下意识抬眸,只见那道沉重的实木大门被从两侧打开,看见那道熟悉的笔挺身型,长腿迈开走进来。
  比起在座人正式的装扮,男人的衣着要松散随意许多,黑色大衣里面搭配黑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敞开着,透着一股慵懒随性的男人味。
  那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薇薇安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认得来人是谁,也懂了为什么顾袅会出现在这,是为她当年在学校里明里暗里的歧视和羞辱。
  把顾袅拦在博物馆外只是她曾做过的其中一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和抓到把柄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从四年前开始,罗克家族的家族信托基金不知为何出现问题,控股的各家上市公司也因为各种丑闻导致股票下跌,近年来投资持续亏损,包括她在内的后代挥霍无度,让他们无力支撑每年给这座博物馆巨额的捐赠费用。
  现在有人比他们出资更高,命名权自然也要易主,即便他们已经捐了几十年。
  是男人以顾袅的名义捐赠,还要用钱将他们家族彻底踢出董事席位。
  这样的气氛下,顾袅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走到她身旁坐下,任由那阵沉洌的气息将她包裹,指尖不禁轻蜷。
  男人坐在那并没开口,耐心松散地等着。
  金碧辉煌的会客室内死寂一片,无形的压迫感阵阵逼来,所有人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这是他们家族捐赠了几十年的博物馆,在美国的领土上,却要被迫更改成一个中国女孩的名字,的确是对他们极大的羞辱。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坐在长桌最前方的老绅士面容沉肃,遍布下半张脸的胡须已经完全银白,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浑浊却冷静。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缓慢拿起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即便他们不屈服,不选择离开,面前的这个男人还会有其他手段,让他们无法继续在这座城市生活。
  一行人终于是灰溜溜地起身离开了,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落魄到这个地步。
  博物馆负责捐赠事宜的经理目睹一切,心中不免一阵唏嘘,顿时又对面前的男人生出更多的畏惧来。
  他冲着顾袅重新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恭喜您,顾小姐。大楼外更名的动工会尽快开始的,我们也十分感激您和顾先生的慷慨和对艺术事业的贡献,款项的一部分我们也会拿出给贫困家庭的孩子进行艺术教育类的培训....”
  顾袅没有言语。
  什么对社会的贡献只是所谓的谎言,顾宴朝从前也经常做这些慈善公益,但那些多数是为了避税和外界的声名,这次花了这么多钱,是以她的名义。
  她当然看得明白,他不仅仅是因为当年她被欺负的事情才做了这些,他从不做赔本生意。她现在是演员,也需要这些必要的手段来获得更多网友的好感。
  到时必然会有人猜测她背后有靠山和金主,可也许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人们会猜测,忌惮,也就没人敢再随意欺辱她。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震了下,顾袅呼吸一滞,试图藏住眼里泛起的波澜。
  长廊里光线昏暗幽静,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他那时从不关心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因为他从没有主动问过她什么,连家长会都是让秘书和助理去,养她就像养着一只宠物,有兴致了就看上一眼,忙的时候就扔在一边。
  可好像事实并非如此,她茫然了。
  闻言,顾宴朝也垂眸望她,似笑非笑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主动过问她学校的事情,是因为他她每天上什么课,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他都一清二楚。
  她除了生病的时候会格外缠人些,其他时候从不会主动跟他抱怨什么,也不跟他要。
  如果再没人盯着,他就真的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的确是他过了一阵子才知道的,罗克家的人不止欺负过她这么一次,他做事一向喜欢斩草除根,只解决一个不够平息他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