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活不过二十岁,”屈锒殃好像没怎么跟人接触过,像个野兽一样直勾勾盯着他说,“而且死后会变恶鬼。”
  陆临岐歪头看他:“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跟我结婚?”
  屈锒殃似乎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无/耻,说完扭过头去。
  陆临岐笑了:“行啊。”
  ——于是他们真的结了婚。
  没有民政局,没有喜宴,甚至没有换衣服,就只是两杯酒、一根红绳、一枚铜钱。屈老爷子说,这是古法“结阴阳契”,能压住屈锒殃和陆临岐的命格。
  系统的声音徒然尖锐:“你就这样跟他结婚了?为什么!”
  它有种野猪拱了家养白菜的感觉。
  “这婚姻又不受法律保护。”
  陆临岐安慰他,不过他也想了想自己当初的动机,纯粹是觉得好玩吧。
  那时大概是把这个古老的仪式当成宝可梦契约签了——如果“老公”死后变成鬼,反而正中陆临岐下怀,天师难道会怕鬼吗。
  陆临岐看着屈清元拿出一支筷子,戳进金灿灿的酒里,往自己眼前递:
  “我知道你不喜欢酒,但仪式还是要喝的,这是家酿的甜酒,尝一下。”
  对面的屈锒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陆临岐犹豫片刻,伸出舌尖,接住了暗红色筷子上摇摇欲坠的酒液。
  “还行,”说完他就反悔了,忍不住吐/出点舌尖,“好吧,有点难喝。”
  “锒殃——”
  陆临岐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喝干了酒,没什么感情地拍了拍手:
  “好酒量——不过病患可以喝酒吗?”
  这种显眼包的行为招来屈清元的一巴掌,陆临岐支着脸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无端让屈锒殃想到烽火戏诸侯里的褒姒。
  因为在屈锒殃的回忆里,这位怀春少年的想法可以直接传递给陆临岐,他冷笑一声:
  “倒是看得起自己。”
  仪式结束后,屈锒殃给陆临岐递出一条迷你的五帝钱手串:
  “你的体质容易招东西,戴着它,平时会安静一点。”
  陆临岐随手揣兜里:“谢了,老公。”
  屈锒殃耳朵红透了,他知道陆临岐要去天师学校了,嗫嚅道:
  “我可以去看你吗?”
  “可别——”陆临岐笑着摆手,“你这算是高中辍学重读小学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屈锒殃心里。他比陆临岐大两岁,等对方十八岁时,他就已经到了预言的二十岁了。
  屈锒殃找到弟弟提出分摊上学时间时,陆临岐又产生了些许兴趣。
  “为什么?”
  屈裁愆和屈锒殃长得有几分相似,出生时间近,体型相当,如果都留着一个发型,厚厚的刘海盖住眉眼,确实没人会注意到,这位不受欢迎的同学换了个人。
  “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快死了,还不可怜吗?”
  听见哥哥卖惨,屈裁愆表现得简直不像个弟弟的反应:
  “你可怜什么,你知道他有多受欢迎吗?就因为你的体质——”
  “我知道你一直在偷偷拿他用过的东西,”屈锒殃不紧不慢地说,“你难道不想名正言顺地跟着他?”
  “至少我跟他有点联系,他不会像赶狗一样驱赶我。”
  ——最后他们还是达成了一起上学的协议。
  陆临岐不会拒绝屈锒殃的靠近,以往只能偷看陆临岐的屈裁愆,也得到了“跟班”的身份,再也不用去收集陆临岐喝过的矿泉水杯,或者用完一半扔下的橡皮。
  在这样兄弟二人共用一个身份上学的日子持续了数月,直到屈锒殃的死亡。
  屈家历代都是天师,因此算出生辰后,屈锒殃的出生都被隐瞒,死亡更是一桩“丑闻”,弟弟屈裁愆为了顶替对方,在卧室里给自己漂发。
  “丑死了...”
  他丝毫没有同理心,一边往头上抹药水一边咒骂死去的哥哥,兄弟二人都是壮硕的体型,青年光着臂膀,头发却像香蕉泥一样贴在头皮,看起来格外可笑。
  “死了还给人添麻烦,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变成鬼好钻进陆临岐的肚子。”
  “好恶心......”
  屈裁愆又摘掉几根因为过分用力扯断的发丝。
  卧室忽然暗了下去,屈裁愆背后的墙面上,年轻人健壮的影子旁边,忽然生出了第二个脑袋,看起来惊悚又诡异。
  “是你......害了我。”
  哪怕空气里突然响起屈锒殃的声音,屈裁愆听见后并不意外,甚至颇为客气地回答对方:
  “不是我。”
  此刻顶着一脑袋泡沫,头皮被化学药剂刺得生疼,屈裁愆顺手拿下墙上的桃木剑:
  “学长他体质特殊,不能跟鬼有牵扯,所以我不介意帮你超度了——哥哥。”
  陆临岐心里有些疑惑,看着眼前一人一鬼斗得你死我活,不像是会放对方活着走出屋子的样子,屈锒殃好像认定自己的死和弟弟有关,而屈裁愆也不多解释。
  屋内原本充斥着染发膏的刺鼻气味,随后逐渐被血腥气掩盖,屈裁愆倒在地上,口吐血沫,两眼翻白。
  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男人的气管都变形扭曲,逐渐的,屈裁愆的脸变得青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度让陆临岐觉得他断了气。
  屈清元赶到,差点心脏病发作,连连说了好几个“孽障”。
  后面的事就像迷雾,陆临岐在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醒来,利索地挣脱屈锒殃冰块般的怀抱。
  “我需要验证你告诉我的事。”
  前面的回忆有多细致,后面就有多敷衍。
  陆临岐不觉得自己舔个筷子的这种琐事值得漫长的回放,而屈锒殃自己的死亡只是轻描淡写。
  谁都不会轻视自己的生命终点,除非——屈锒殃在隐瞒什么。
  “可惜没什么让结婚对象说真话的咒语。”
  陆临岐思考的时候,戴着浅色美瞳的眼睛愈发突出一种无机质感,让人想到标本或者浅色金属。
  根据系统的了解,大部分人无论是失忆还是进入陌生的环境,多少都会产生一些负面情绪,多疑,焦虑,恐惧或应激。
  但陆临岐仿佛是来度假——不,准确的说,他已经把这个当成了游戏,沉浸在诡谲世界观的刺.激和超自然现象里,某种原因上就像个科学怪人似的……
  “你又在往坏处想我——”
  系统真是活见鬼了,陆临岐怎么知道它的想法的?
  宿主此刻心情颇佳,不仅没计较,还顺手揉了揉屈锒殃蔫巴巴的黄毛。下一秒却突然揪住那枯草般的发丝逼近,美瞳下的瞳孔因兴奋微微收缩:
  “你撒的谎,我会亲手剥出来。”
  恶鬼被人类揪着头发威胁的画面荒诞又惊悚,更诡异的是,阴气森森的屈锒殃竟真的瑟缩了一下。
  “到时候我再来审判你。”
  陆临岐松开手,无视了身后的“丈夫”。
  他拉开卧室的门——身后传来屈锒殃的提醒:
  “小心!”
  只见地板上快速出现一个黑影,以人类无法达到的速度从走廊上扑过来,陆临岐的手甚至没有离开门锁,很快一团黑雾席卷过来,没有在陆临岐身边多做停留,“扑通”一声,走廊上的东西被黑雾锁链束缚在地上——是两眼翻白的周明。
  “什么意思,林主任对我还有意见?配这么弱的保镖。”
  听见他小声吐槽,屈锒殃摇摇头:
  “不是很妙,我解决不了他身上的异状。”
  屈锒殃的等级至少在恶鬼之上,陆临岐想到什么,转头问他:
  “你的等级是?”
  被问的恶鬼突然紧张起来,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恶鬼之上......接近天祟。”
  系统恶意点评:“啧,死都死了,还这么菜。”
  它一想到那个简陋到可笑的婚礼,对屈锒殃的态度就好不到哪里去。
  陆临岐赞赏地点点头,屈锒殃就差长出尾巴摇了。
  “你真把他当召唤兽养啊!”
  “还挺有成就感的。”
  陆临岐没有否认,蹲下身戳了戳跟自己一起来的年轻人额头:
  “现在怎么办呢?你的意思是对面比你厉害?”
  屈锒殃的嘴角下撇,但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还是跟记忆里那么阴沉的性格,即使陆临岐只是调侃也会被他当成鞭笞。
  “我会想办法。”
  陆临岐蹲下身,食指轻点周明痉挛的眼皮。青年惨白的皮肤下,有蚯蚓状的黑线在游走。
  “别动。”他忽然掐住周明下巴,拇指重重按上对方下颚。
  “咳...!”
  周明突然剧烈咳嗽,嘴里喷出一团缠绕的头发。陆临岐随手拍散秽物,看年轻人眼神逐渐清明,这才懒洋洋起身:
  “醒了?记得是谁给你下的咒吗?”
  “那还用说,肯定是屈清元!”
  他意识到不对就是踏进房门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