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烂,摆烂,摆烂!!! 第338节
  圣上与她相识多年,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少见地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
  啜一口茶,又问她:“离了皇宫,打算到哪儿去?”
  朱正韩转目看向窗外,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她为之莞尔,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去东都看看吧,或许会去小酆都转转?我也不知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哪里都好。”
  说着,站起身来。
  圣上亲自送她出去,语气温和,带着由衷地祝愿:“一路顺风。”
  朱正韩笑着谢过了他。
  秋后的阳光是那么的明朗,碧空如洗,连风都是干燥而清爽的。
  她看见穿着五品官服的韩少游眉头微微蹙着,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单手提着衣摆,拾级而上。
  恍惚之间,她回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还没有希龄和琦华现在的年纪大。
  皇室的某个行宫里行宴,她觉得无聊,悄悄地溜到外面去透气。
  当然也有人做出了跟她一样的选择。
  朱正韩听见他们在说话。
  “真可怜啊……”
  “是啊,估计是活不了了!”
  她循声过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们在说的是什么。
  有只脏脏的花猫,大概是被车马给轧了,肚腹瘪了下去,奄奄一息地被丢到了街角。
  它的嘴角有血,眼睛也变得浑浊了。
  一群苍蝇在它身上嗡嗡地乱转。
  它的确快要死了。
  有很多人在它面前途经过,也感慨过,痛惜过。
  只有韩少游跑到附近的池塘边去,用手鞠了水,很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去喂它。
  年轻的圣上也在旁边,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他:“走吧,救不活的……”
  韩少游轻轻说:“至少让它走的稍微好那么一点……”
  那只猫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很无力地舔了一下。
  就一下。
  没过多久,它就死了。
  韩少游就去找了把铁锨,就近在一棵紫薇花底下挖坑,埋葬了它。
  后来的后来,朱正韩时常回想起那只猫。
  每年再往行宫里去的时候,都会到那片紫薇花树处走一走,坐一坐。
  其实她想的不是猫,想看的也不是紫薇花树。
  但是……
  但是。
  人生多有不如意之事啊!
  事到如今,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
  韩少游稍显讶异地看着被卷到窗棂上的那朵小小的紫花:“都入秋这么久了,居然还有紫薇花在开吗?”
  宋大监出来迎他,瞧了一瞧,笑吟吟道:“或许是因为今年的秋天比去年要暖和吧……”
  ……
  朱皇后的丧仪结束,大公主再回到九华殿,坐到自己熟悉的小椅子上,忽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娘说,朱娘娘是睡着了……
  可是她听见有人悄悄地在说,朱娘娘其实是薨了。
  她问女官们:“‘薨了’是什么意思?”
  女官们的神色有些为难。
  但没过多久,大公主还是知道了——原来“薨了”,就是死了。
  朱娘娘死了,再也不会笑眯眯地叫她“仁佑”了。
  可是很奇怪,大公主知道之后,心里边反倒没有特别难过的情绪。
  哭灵的时候,她跪在蒲团上。
  阿娘低声叫她哭,可是她哭不出来。
  真的哭不出来啊……
  大公主能感觉到阿娘有点尴尬,但是太后娘娘说:“毕竟还小呢,一定要他们清楚明白,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只让他们在那儿跪着,没说一定要哭出来的事儿。
  到最后,也就这么过去了。
  一场丧仪办完,大公主累,贤妃其实也累。
  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情,即便有大尚宫和德妃分担,也不是容易做的。
  一连数日,她每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走路走得脚底疼,跪得久了,腰跟膝盖也疼。
  这会儿回到寝殿,她坐下来之后,由衷地长舒了口气。
  喝了口热茶缓神的功夫,就见女儿拿着小铲子出去了。
  她叫女儿:“仁佑,你干什么去?”
  大公主说:“我去看看我的白菜跟西葫芦,这几天太忙了,我都没顾上它们!”
  贤妃应了一声,再吐一口浊气出去,到底还是起身,跟女儿一起出去了。
  不到十天的功夫,白菜却已经显而易见地长高了。
  贤妃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西葫芦的叶子长大之后,居然是不规则的心形。
  大公主拎着铲子,怔怔地看着自己数日之前种下的六棵小苗:“它们怎么长这么大了?”
  贤妃蹲下身来,手扶住她稚嫩的肩膀,柔声说:“因为从种下去到现在,也过去好些天了呀……”
  大公主看着那六棵小苗,心里边忽然间很难过。
  迟来的悲伤蔓延到心头。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出来。
  “我,我还跟朱娘娘说,等我的小白菜长大了,要送一棵给她呢!”
  她用小手胡乱地擦了把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阿娘,就算我的小白菜长大了,朱娘娘也吃不到了,是不是?”
  贤妃听得心头一痛,不由得落了眼泪出来。
  她轻轻地抱住了女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大公主嚎啕大哭:“阿娘,我,我再也见不到朱娘娘了……”
  ……
  披香殿。
  易女官从外头进来,悄悄地来回德妃:“贤妃娘娘回禀了太后娘娘,带着大公主去了凤仪宫……”
  她脸上带着点叹息的神情:“您也知道,凤仪宫现在只剩下从前的一些侍从,还在那儿维持着了。”
  德妃听得有些恻然:“仁佑很伤心吧,大行皇后在时,最宠爱她了。”
  易女官说:“是呀。”
  凤仪宫里,从前朱皇后亲自布置的那些东西,多半都给了朱氏夫人和朱三娘子,还有一些,留给了三位皇嗣,聊以纪念。
  那宫殿仍旧是富丽堂皇的,只是少了那风华绝代的主人和为数众多的侍从们,骤然间就显得寥落了。
  因是午后,殿内的窗户都被打开透气。
  秋风吹动了殿内金色的帘幕和轻纱,一眼望去,恍若一场迷梦。
  大公主好像看见了朱皇后端坐在惯常的位置上,含笑朝她伸手:“仁佑,到这儿来!”
  她情不自禁地放开了母亲的手,追着那随风摇曳的轻纱去了:“朱娘娘!”
  最后果然扑了个空。
  大公主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
  她太伤心了。
  伤心得生了病。
  圣上私底下跟阮仁燧说起这事儿来,都觉得有些讶异:“真没想到,皇室里居然还有仁佑这样的深情种子。”
  阮仁燧倒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大姐姐虽然只有五岁,但其实也已经记事了。
  但是在前世,又没有见到她对于朱皇后表现出多么地熟悉和亲近……
  果不其然,他听见他阿耶有点头疼地说:“记得太多,其实也不是好事,或许还是让她早点忘记比较好吧?”
  阮仁燧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他阿耶的衣袖。
  他说:“阿耶,不要这么做。”
  不要让大姐姐忘记朱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