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莲生曾靠着墙,浅笑问:“我帮你?”
  “多管闲事。”
  塞西尔这样说,谢莲生自然不会多掺和。
  而那个传说中攀龙附凤极不安分的少年也并没有打上他的主意,甚至很少在他们面前露面, 以至于谢莲生对尺玉印象并不真切。
  他一度觉得是擅长观察别人、在心里做人物侧写的塞西尔看走了眼。
  小男生只是长得好看了些,受欢迎了些, 恃宠而骄了些,加上脑子蠢了些。
  直到春天开学后, 他在佛比斯区处理躁动的宗教势力,从论坛上得知塞西尔和姜临因为尺玉当众发生了龃龉。
  传出来的那张图里,尺玉坐在姜临腿上,黑色短发毛茸茸的,裸露的后背托着欲飞的蝴蝶骨, 连垂在薄背上的珍珠都比别人的多些光泽。
  他低着头, 像是依赖地窝在姜临怀里。
  但谢莲生清楚看见是姜临的手臂紧紧禁锢住了少年。
  而照片另一侧, 塞西尔碾着喜爱的白玫瑰花瓣,神色冷厉。
  看起来像是为了争夺那个娇小的少年。
  但谢莲生谨慎地想,这些论坛里学生最喜欢八卦, 和捏造八卦,从给贵族编造绯色新闻、把他们拉下神坛来获得满足感。
  说不定真相并非如此。
  结果他回到莱恩的第一晚,就得知姜临满学院寻找尺玉踪迹的事情,恨不得掘地三尺。
  原来是真的。
  这一下子就让谢莲生对这个传闻中的劣等贵族产生了好奇。
  漂亮的人多的是,虽然尺玉是其中最漂亮那个,但塞西尔和姜临都不是那样浅薄的人,谢莲生笃定还有别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让塞西尔和姜临争相抢夺?
  当天晚上,尺玉就自己送上门来。
  谢莲生疑心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兽,否则怎么会在他只是心里想一想的情况下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呢?
  尺玉踏入别墅的第一时间谢莲生就知晓了情况,他从监控里看着尺玉躺在他的沙发上,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像是流浪的狸猫发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巢穴,鸠占鹊巢地入住了进来。
  谢莲生故意发出了动静。
  尺玉没跑,反而上了楼。
  谢莲生一时兴起,陪他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他俯身看向前方时,仿佛听见了少年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这比以前的游戏,甚至是为作恶多端的野兽超度都更加有趣,谢莲生不介意继续和他玩下去。
  他在监控里看着,密室里寂静无声,少年似乎在狭小的橱柜里睡着了。
  或许是缺氧晕了过去?
  少年那薄弱的身体,的确可能受不住如此艰辛的环境。
  等小男生做噩梦似的一脚把柜门踹开,满脸惊慌地看着外面,接着鬼鬼祟祟的下楼,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自己,直接朝着大门走去。
  谢莲生心想,确实比其他人有意思。
  可尺玉要走,谢莲生只好善良地为他提供了夜雨时的居所。
  少年睡觉前并没有特意关上窗帘,薄凉的月光洒在他的睫羽上,泛着霜色的银光。
  他两条腿张开,摆成八字,把偌大一张床正中间的位置全都自私地占据了。
  单被被踹到一边,半截在床上,半截掉到地毯上。
  鼻息平稳,颊肉淡粉,胸口浅浅地均匀起伏着,一副睡得乱七八糟但睡熟了睡得安稳的模样。
  如果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恐怕会变成那条可怜的薄被,被踢到地上去。
  谢莲生走到床靠窗户的一侧,站在床头凝视着尺玉。
  被他遮挡住月光投射下一片阴影的床上,少年洇红的唇珠丰饱湿润,像一颗挂在高高的树上让人心生掠夺欲望的浆果。
  谢莲生一动不动,站了许久,少年没有一丝清醒的痕迹。
  薄薄的眼皮平静地覆盖在那双曾惊慌看着他的瞳孔上,短短的额际平滑流畅,赏心悦目。
  睡得这样熟。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
  谢莲生用指尖划过柳叶刀的刀口,刀口划破指腹,指腹因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粗茧而没有流血,只是翻出一条肤色的口子。
  那刀口经水后就会变得肿胀,翻白。
  莱恩校园里有一些畜生,总有人整天围着它们嗷嗷叫,一边嚷着可爱一边说想要把它们一屁股坐死,但又不忍心动手只好劈里啪啦拍着自己的大腿。
  谢莲生从不觉得有什么可爱的,在他眼里都是犯了杀孽的一群畜生。
  但现在,谢莲生心想,或许用不着解剖,他已经知道是什么让塞西尔和姜临反目成仇了。
  ……
  上午有一节插花棵,尺玉赶回宿舍换了校服才急匆匆跑到教室。
  他到这里时,课程准备的花材都被挑拣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尤加利叶之类的辅材。
  尺玉小喘着气,单手扶着门框,好不容易喘顺了,才发现这一窘境。
  他微微皱眉,瞬间想到去抢劫贫困生,可他四处张望,却发现这门课上都是带着红色、黑色校徽的贵族学生。
  之前也是这样吗?
  尺玉记不清了,有些无措。
  老师发现了他,询问有没有同学有多的花材匀一些给晚来的他。
  教室里寂静一片,似乎等着看他的好戏。
  尺玉小步挪了进去,站在一个空位的台面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一会,这种寂静被一个面红耳赤的蓝牌学生打破,他抱来几只白玫瑰和一些小众的花材放在尺玉面前。
  “这些是我搭配好的,你直接用吧。”
  尺玉眼前一亮,黝黑的双目仿佛两颗黑加仑葡萄,“谢谢你!”
  声音甜滋滋的,仿佛一碗小甜水洒在空中,摇动了被冻结的空气,传入所有人耳中。
  蓝牌学生涨红了脸,耳根脖子都红得吓人,结巴地说了句不客气便回去自己的位置。
  尺玉隐约听见有人骂了句脏话,还有人低声问不怕姜临……后面的尺玉没听清。
  有了花材,当前的窘迫被解决,尺玉就没去想那么多。
  他继续和系统吵架。
  “我还没有原谅你。”
  和系统吵架这事说来话长。
  早上尺玉醒过来,却发现原本该在他颈侧睡觉的系统不见了,起初他以为只是系统醒得比他早,提前回去了。
  跑回宿舍的途中,尺玉问系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系统不知道怎么回事,支支吾吾的。
  说话也不流畅:“就、就该醒的时候醒的呗。”
  尺玉直觉不对劲。
  再三追问之下,终于从系统口中得知自己的罪过!
  “真不是我故意要溜走的,实在是太折磨球了!昨晚上你一睡着就开始转悠我,把我当篮球拍来拍去,我以为你睡熟了就会停下罪恶的手,结果!你还上脚了!”
  “把我噌一下踢到床下,噌一下又踢到床下,这能怪我吗?”
  系统在尺玉识海里墩墩地上下撞着空气壁。
  尺玉脸一红,硬着头皮说:“难道会是我的错吗?我都睡着了。”
  系统:……?
  “是我的错,我的错。”系统球面光屏上流下了两行清泪。
  尽管系统认了错,尺玉觉得它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没有原谅它。
  尺玉原本的记忆里有关于插花的系统学习,靠着那零零散散的记忆,和不可名状的感觉,尺玉插出了不错的成品。
  课上分配的花瓶统一是带细闪的瓷白色,刚好和尺玉用的白玫瑰交相呼应。
  他带着自己的成品离开教室,脸上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只是一只小猫,你不能和我计较。”
  他言辞陈垦地告诉系统。
  系统忙不迭点球,“对对对,宝宝说的都对,我下次一定一定绝不临阵脱逃,被宝宝踹都是香的!”
  尺玉心里有些开心,但脸上还是装得一本正经,怕被系统发现他这么好哄。
  谁料转角处,一道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
  “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姜临背靠转角的墙面,双手抱臂,冷然盯着尺玉。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尺玉下意识倒退一步。
  后背传来结实的温热感。
  是塞西尔。
  尺玉心悸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心如死灰地扬起一个假笑,一步一步往靠墙的方向走了,像个四肢僵硬的小机器人,礼貌地让出位置。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是不小心挡了两个人的路,让开就好了。
  可惜,姜临和塞西尔都没有动。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尺玉,冰冷的眼神仿佛把周遭空气都抽走了,只是看着就能让视线中央的人窒息而亡。
  “喜欢白玫瑰?”沉默已久的塞西尔终于开口,问的却和尺玉意向之中的话题毫不相干。
  尺玉迟疑地点了下头。
  手上遽然一空,花瓶被姜临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