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出门,姒念脸色顿时就变了,也不管苏闻是不是跪得腿麻,连人就给甩了出去,气道:“看你平时牙尖嘴利的,怎么外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开始嘴拙了?难不成你真打算叫什么郎魁啊?”
  苏闻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丝毫没有受辱后的挫败感,淡淡道:“大殿下眼下圣眷正浓,我犯不着触他眉头。”
  “那你就该早派人来寻我,我倒是要看看是他圣眷浓,还是我圣眷浓。”姒念瞪圆了眼睛,好像是架没干爽,还能跃跃欲试再干一架的模样。
  苏闻摇头浅笑,道:“殿下是闺房之乐,可大殿下是征伐之功,不可同日而语。”
  “那又如何?”姒念压根没把得罪人的事儿放在心上,再怎么她也是最得宠的公主,一不争权,二不夺利,皇帝自然也愿意宠着这么一位小公主,思及此便更加口无遮拦了:“只要我没死,就谁都别想欺负我宫里的人。”
  “好好好。”苏闻也拿这位小公主没什么办法,但好在圣宠够深厚,也没人动得了她,只调笑道:“明天,只怕全京城都知道我是公主宫里吃软饭的了。”
  姒念一扬脸,气势更胜方才:“谁敢在背后嚼舌根,我砍了他。”
  这时,黑暗处走来一个人,他一袭白衣由暗到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开,随着他的脚步越走看得越清晰。
  不需要走近了,也知道那人是马屁精萧云逆。
  萧云逆看也不看他,眼睛里好似只能容得下一个姒念,声音故意揉碎了道:“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哪里还像个娇贵的小公主了?”
  姒念见到来人,瞬间没了戾气,像个小女生似的挽住来人,说:“萧哥哥,你这么晚怎么来了。”
  萧云逆刮了刮姒念的鼻尖,笑道:“还不是怕我们小公主又惹是生非嘛。”
  “这次我可没惹事,是大皇兄先欺负人,我只是骂了两句而已,就两句!”姒念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好似,只有在萧云逆面前,她才更像个小女孩。
  “骂十句也无妨,阿念是乱拳打死老师傅,那大殿下只怕有苦也说不出。”
  “你没看我刚才特别霸气……”姒念挽着萧云逆的胳膊,就要讲解她方才的“英雄事迹”。
  “好啦,夸你两句还得意上了,”萧云逆打断了她的话,眼睛微微瞟向苏闻,冲着婢女招招手道:“来人,送公主回去吧。”
  第8章 本是同类人
  待姒念走后,萧云逆抖了抖刚才被抱过的衣袖。
  脸上的笑容被他一点点敛起,露出一副水波不惊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现在已经不屑于在苏闻面前装深情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
  苏闻看不惯他这番作风,忍不住出言讥讽几句:“殿下虽然刁蛮了些,但能明辨是非,比许多官家小姐不知强上多少,你莫要瑰宝在怀却弃之敝履,辜负了她。”
  萧云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自顾自乐了许久,才道:“辜负?小先生既能讨好六殿下,又能得太子殿下青睐,甚至都能欣然认下郎魁,就差被大殿下带回府邸玩耍了,小先生怎么不提辜负二字?”
  萧云逆向前两步,贴着苏闻的身侧站定,继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皆是是迫于生计,我与小先生本质是同类人。”
  亲昵得真像是早已统一了战线一般。
  “不,不是同类人。”苏闻掰开萧云逆的手,疏离道:“我一个奴才,怎么会和北萧太子是同类人?殿下怕是太抬举我了。”
  萧云逆微微低头审视着苏闻,仿佛是想要看穿他,在他无懈可击的面容里找出遗漏的蛛丝马迹,好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可惜,他看不透苏闻。
  只能无奈泛起一丝苦意的笑容,徐徐图之:“我听闻,我父皇身体每况愈下,不知小先生是否有耳闻?”
  苏闻本不愿意同他多言,听到他这句话本能地定了定脚步:“殿下常年幽禁在这皇宫之内,竟然也能耳聪目明。”
  萧云逆眼睛亮了一下,高兴道:“看来是真的了。”
  看着萧云逆嘴角都压抑不住的笑容,苏闻轻撇嘴角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
  “自是瞒不过小先生,萧某想回北萧,还期望小先生能出手相助。”萧云逆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对着苏闻就是躬身一礼。
  苏闻不愿意受他这一礼,身子微微一侧躲这一礼,可还是被他笑眯眯盯上了,“我若能顺利归国继承大统,我保证让大殿下死在边境上,绝对没有可能回来同太子争那王位。”
  利益嘛,永远都是最稳妥的联盟。
  但,他错估了苏闻。
  那高高在上的王位,他要争,却不是给姒嵇争。
  况且,与其相信别人,苏闻更相信自己的手段。
  “大殿下我会自己解决,还不需要靠一个外族人帮忙。”苏闻冷着脸抬起眼皮,声音里一片冰冷。
  “只要我能顺利回国,小先生随便开个价码。”萧云逆知道苏闻是个难啃的骨头,他微顿了顿道:“但凡我付得起的,绝不还价。”
  将皇位之争放在这里讨价还价,就像大街上叫价的白菜,简直荒谬。
  “萧云逆!萧太子!”苏闻锐利的眼睛直盯着他,带了七分怒意道:“是不是在你的规划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长乐?”
  空气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忽地,萧云逆“噗嗤”笑出声:“我该有吗?小先生可真会说笑。”
  二人说话间,华清殿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夜宴散后周身一片漆黑,若不仔细分辨很难找得清方向。
  躲在黑暗里的萧云逆微微侧脸,看向姒念刚刚离开的方向,淡淡道:“是她的未来里不会有我,她可是南靖嫡公主,是绝不可能被送到番邦和亲的。”
  苏闻看不清他脸色的神情,只觉得声音中夹在着些许落寞,以至于让苏闻生出又一种错觉:他只有在黑暗里才敢稍稍卸下伪装。
  和萧云逆的谈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萧云逆不可能从他这儿得到助力,他不横插一脚都已经称得上是仁慈了。
  走到僻静之处,苏闻的影子里又添了一个影子。
  “主上,六殿下在回澜亭,太子在溴隐亭,似乎都在等您。”苏闻停,影子也顿住脚步,转而悠悠问:“主上,先去哪里?”
  这是个好问题,苏闻左看看溴隐亭,右看看回澜亭,兀自叹了口气道:“去溴隐亭。”
  一想到姒沐,苏闻只觉得头都大了。
  他只觉得姒沐分不清什么是大事还是小事,譬如采文和高慧的事,本该是件天大的事儿,却能让他连哄带骗两句好话就糊弄过去了。
  反而在一些芝麻蒜皮上的小事上,活像个拈酸吃醋的婆娘,动不动就怒发冲冠,他磨破了嘴皮子都换不到一个好脸色。
  哄来哄去,指不定还要滚到床上去,一时半刻解决不了,还是正事要紧。
  苏闻走路很轻,好像是习惯了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般,不肯多叨扰别人半分。但心中焦急等人的姒琛,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脚步声,抬头对上苏闻平静的双眸,道:“你同六弟一唱一和,演的是哪一出?”
  “并非事先安排的,”苏闻耐心解释道:“六殿下是真性情,是奴别有用心利用了六殿下。”
  一句话里有三分真,他和姒沐确实没有事先谋划,全都是临场发挥的默契罢了,别有用心的却也不止他一个人。
  即使苏闻说了一通善意的谎言,依旧没有安抚到姒琛,原本就冷峻的面容一点点结冰,姒琛道:“你利用了老六的善良,将长乐教导得刁蛮,是不是在小先生眼里,所有人都是先生的棋子?”
  姒琛往前走了两步,冷冽的气息直逼苏闻:“那本王也是小先生的棋子吗?”
  面前的人是什么样的魔鬼,能让一个君王都生出“棋子”的错觉,这种感觉甚至连姒琛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可面前的苏闻丝毫没有在低气压里怯场,面不改色道:“殿下是奴的主子,奴做的所有事皆是以殿下的利益为先。但奴确实利用了两位殿下,甘愿领太子殿下惩罚。”
  姒琛从高位走下来,“小先生的话总是说的这样漂亮。”他捏住苏闻的下巴仔细端详,道:“和你的眼睛一样,好似天生就很会说话。”
  姒琛的力气很大,苏闻被捏得生疼,勉强张开嘴巴低低道:“是皇家血脉很会说话,奴长着和殿下一样的眼睛,奴做事虽有欠妥,但从无不臣之心。”
  皇家血脉确实强大,同样一双眼睛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竟有不同的美感来。生在苏闻脸上如水般平静,生在姒琛脸上硬挺,生在姒沐脸上更是仿佛能千变万化。
  姒琛忽地笑了,放开苏闻道:“小先生别介意,本王就是随口说说。小先生日日为本王殚精竭虑,自然没有不臣之心。”
  对付姒琛比姒沐容易太多,只要他一直表忠心,就能轻易撬动这位太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