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闻没有着急起身,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姒沐的背影,修长的身姿逆着光,好看极了。
  “喏。”苏闻也不问缘由,他向来都是听令行事。
  姒沐站在落日的余晖中,略显纤瘦。一身淡黄色的锦缎华袍,蟒纹从下摆蜿蜒爬到领口,发髻高束,穿戴整齐的姒沐天生就带有高贵的疏离感。
  “父皇已经定了太子妃的人选,左部侍郎高枞的长女,传旨的公公已经在去高府的路上了。”姒沐自顾自地解释杀人的缘由。
  姒沐和太子同气连枝,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因姒沐母亲早亡,自小就受了皇后娘娘的看顾,二人算是相伴长大。
  后来,皇后娘娘也撒手人寰。
  先逝后还留下一个最小的公主,也就是本文的女主,长乐公主——姒念。
  自皇后娘娘去世后,太子处处受人排挤,势单力薄,地位更是危如累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姒沐从罪人奴将苏闻带了出来,将他展露在太子跟前,成了他们手里最尖锐的刀子。
  苏闻清楚的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微微垂手道:“六殿下放心,奴保证高家小姐活不过议亲。”
  姒沐抖抖褶皱的袖子,满不在乎道:“高枞乃是朝中要员,你动手时做的干净点,别让人抓了小辫子,到时候本王可不替你擦屁股。”
  苏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应道:“知道了。”
  一切收拾妥当,姒沐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人。
  只见苏闻躺在凌乱的衣服中央,原本文质彬彬的脸,此刻白得有些不像个活人,松动的发冠垂在一侧,满地旖旎的气息。
  姒沐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冰冷的目光似比那刀子刮得人都痛,仿佛眼前的光景和他毫无关系。他甩手拂袖,玉佩顺着他的衣摆滑落,他也懒得去捡:“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成何体统?”
  苏闻瑟缩起自己冻僵的身子,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折腾散了架,他颤抖着小臂勉强撑起乏力的身子,慢慢地跪在了姒沐的面前。
  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帮姒沐带好,最后还娴熟地打了漂亮的结扣。
  “不敢惫懒,还有许多事等着奴去做。”言罢,苏闻抓起地上的衣服,匆匆往自己身上胡乱地套。
  初春的天气还是太凉了些,青石的地板更是冰的入骨,又经寒风吹上一吹,瞬间放大了身体上的疼痛感,这幅身体早在罪人奴里就折腾完了,羸弱得比小姑娘还要虚上几分。
  有什么办法呢?他喜欢!
  姒沐整理好衣服,临走时回身叮嘱道:“老规矩,若哥哥问起此事……”
  “都是奴一人所为,与六殿下无关。”苏闻不等他说完,抢先把后半句补全了。
  姒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交代完事情,便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了。
  门板被打开的一瞬间,冷风再没了阻挡鱼贯而入,苏闻还没来得及裹紧衣服,便被吹了个透心儿凉。
  如果……
  倘若此刻有人能抱抱他就好了。
  鬼使神差般,苏闻竟然叫住了他:“六殿下……”
  开口的一瞬间,苏闻就已经后悔了,暗骂自己矫情,都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怎得还摆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姒沐定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何事?”
  “我……”苏闻捏了捏酸涩的鼻梁,调整了呼吸问:“高家小姐可要全尸?”
  姒沐的眉头都跟着拧到了一起,透露着不耐烦的样子,仿佛在说:这点小事也需要问我?
  “随便你。”说罢,姒沐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随着门板“咣当”一声阖上,风也停了,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待人走远了,苏闻才慢悠悠地从书房里出来,一个影子也从黑暗处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不等苏闻问他,影子自顾自道:“六殿下去了溴隐亭的方向,往太子处去了。”
  苏闻活动了下被压麻了的身子,目光投向溴隐亭方向,冷厉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世间万物,却唯独遗漏了温度,冷冷道:“命人盯紧了。”
  第2章 高家女之死
  很快,那三封惹怒姒沐的三封密信,便静静躺在了苏闻的桌子上。
  【大皇子打败北晋,即将凯旋回京。】
  【北萧王病重,欲接质子萧云逆回国。】
  大皇子姒嵇,手握重兵,其生母又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因此这位野心勃勃的大皇子,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而北萧质子萧云逆,身为《咫尺天涯》的男主,除了与公主姒念羁绊的感情线外,苏闻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狠辣的手段,同样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这两件事,苏闻心中有数,他直接翻到最后一封密信,上面的内容,赫然就是他即将要办的那件事了:【陛下将左部侍郎之女,赐婚予太子。】
  三封密信总结起来,不过就三句话:狼入局,虎归林,太子娶绵羊。
  也怪不得姒沐要发脾气。
  苏闻轻佻手指,将三封密信全部填进了面前的火炉里,原本微弱的炉火顿时窜起熊熊火苗,烧得整个屋子都透亮。
  做事得从简单的入手,另外两件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
  他曾见过高家小姐,风姿绰约,跟随长乐公主上过几年学堂,颇有些学识,只是仗着姨母是淑妃娘娘,平日里为人嚣张跋扈了些。
  不过,这些都和她此时的无妄之灾半点关系都没有,仅仅是运气差了些罢了。
  让一个惊天动地的人死的悄无声息,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苏闻恰巧就是祖传了这门学问。
  也恰恰是这门学问太厉害,苏闻的祖父因辅佐前废太子遭皇帝忌惮,将苏家全族男丁被斩首,女眷则发配罪人奴,苏闻就是在罪人奴里出生的。
  也是凭借这门学问,让姒沐亲自到罪人奴找上了他。
  那是个冬天彻骨的寒冷,若是姒沐不来,苏闻大概就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可笑的是,姒沐为了太子荣登宝座而费尽心机,最后却也死在了他这个亲哥哥的手上。
  或许,直到姒沐背后被射进致命的一箭,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姒沐才终于明白:这世界上只有相互需要,才是最稳定的关系。
  ……
  高家小姐死的那天,苏闻替长乐公主送了唁信,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世家小姐。
  她安静地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材中,一捧雪白的轻纱盖住了她的花颜月貌,她的时间仿佛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这天。
  是自杀!
  整件事,苏闻做的滴水不漏。
  高慧原有个青梅竹马,是员外郎家的庶出公子,得知高慧即将嫁入太子府便很想悄悄来见上一面,权当是对这些年的告慰了。
  高府本就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苏闻暗中推波助澜,恰到好处的时候支开了几个看门的,轻而易举放了那人进来。
  而好巧不巧,此时太子姒琛亲自过府撞见了二人,姒琛只是冷冷地瞟了一眼,未发一言便拂袖而去。
  太子可以假装看不见,但高家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未过门的女子和外男私相授受,被来送彩礼的未来夫君撞见,寻常人家都引以为耻,何况是天子之家呢?
  嫁,有辱天子门楣,是死罪。
  不嫁,又是抗旨,亦是诛九族的死罪。
  进不能进,退无可退。
  此题,唯死可解。
  左部侍郎高枞一夜苍老,颤颤巍巍对苏闻行礼道:“小先生,小女生前曾对长乐公主殿下有些许不敬,还望殿下看在小女已逝的份上,宽宥一二。”
  苏闻明里是长乐公主的伴读,人前都尊他一声“小先生”,实际上却无一官半职,纯粹的狗仗人势。
  论官职,左部侍郎官二品,但苏闻背后是惯宠一世的南靖嫡公主,就算是亲王行礼,苏闻受得也没有半点心虚。
  苏闻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并未答高枞的话。
  这一礼,他代姒念受了,但宽宥不宽宥就和他说不着了,那是长乐殿下自己的事儿了。
  苏闻来的早,还没到封棺的时辰。
  然而,高家却有人心急,棺材板已经盖上了一半,需绕到棺材后面才看得清全貌。
  恐怕除了苏闻,天底下没有人会如此的唐突。
  见苏闻这番动作,高枞的脸色霎时就白了,拄着拐杖紧追在苏闻身后,待要拦时却已然来不及了。
  苏闻贴着棺材绕到了背后,高家小姐整副面容毫无遮掩地露在外面,微红的脸颊挂着厚厚的胭脂,朱唇皓齿还残留着血气,头发似是刚刚梳洗过的模样,雪白的玉指微微弯曲,没有尸僵,就连纤瘦的胳膊上也是干净白皙,甚至没有爬上一点的尸斑。
  一看就是死得没经验,作假作得一点不精细。
  书中的高家小姐并没有炸死的机会,她死的更直接些,郊游时被“土匪”乱刀砍死,死相并没有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