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思虞避开陆言卿的视线,扭头看向车窗外,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嗓音微涩:“两个月零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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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院住院部3楼301vip病房。
  消毒水味被窗边的白兰花冲淡些许,陆老爷子从管家李伯口中得知孙女陆言卿回国的消息,枯槁的手死死攥住床单,明显是要挣扎着起身。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声响,谢思虞正和陆言卿走到门口。
  “爷爷……是我,陆言卿,你的卿卿回来了。”
  老爷子猛烈的咳嗽声刺的她浑身一怔,陆言卿大步流星跑向病床。
  “卿……卿卿?”
  老人看到面前熟悉的孙女,输液管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剧烈摇晃,“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陆言卿记忆中永远腰背笔挺的爷爷,此刻像片风干的枯叶蜷在病床上,右半边身体不自然地佝偻着。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
  话未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他竟挣扎着要下床,不顾回血的针头,用力抓住孙女的手腕,“三年!你知道小虞是怎么撑过来的吗!”
  他抓起枕边的财报摔过去,纸张擦过陆言卿额角,“新婚第二天就逃到国外!你怎么对得起……”
  “陆爷爷!”
  谢思虞突然提高声调,指尖不着痕迹关掉输液管开关,“刘主任说过您不能太激动。”
  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
  陆言卿看着飘落脚边的财报,2021年陆氏第三季度报表被她用红笔圈出风险项,当时老爷子还说最后一个季度的任务交给她来完成。
  喉咙哽咽,然而想要说的话被谢思虞抢先。
  “是我不让言卿联系家里的。”
  谢思虞用湿巾擦拭老人手背,声音浸着蜂蜜般的温柔,“当时海外并购案需要绝对保密。”
  她抬眼看向陆言卿,眸光坚定,“对吧?”
  陆言卿胸口跟堵着异物似的难受,闷闷应下:“嗯。”
  那些在飞机上突然穿越时空的借口,此刻被谢思虞织成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突然想起领证那日,这人也曾用同样温柔的语气对公证人说“我愿意”,仿佛她们是相爱多年的眷侣。
  “过来!”
  陆老突然抓住两人手腕强行交叠。
  陆言卿注意到谢思虞无名指根处有一圈淡白——那是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而她自己的指节却光洁如新。
  陆老感觉到疲惫,原来是李伯叫来护士给老人家打的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
  祖父昏睡前的呢喃像记闷棍:“今后你们要好好过……”
  第4章打算监视我?
  春寒料峭,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冷,医院楼下花坛里金边万年青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演技不错。”
  陆言卿和谢思虞并排着往前走,编织的谎言也不知道老爷子有没有信,说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且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刚才那些话……”
  “我们每个周日来医院看望陆爷爷。”
  谢思虞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陆言卿,双手背在身后,无意识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要牵着手进入病房,每周发三张合照给他。”
  她突然勾起唇角,眼底却好似凝着化不开的雾,“陆总既然决定延长婚约,就请你务必做到协议上的内容。”
  草坪传来孩童嬉闹声。
  陆言卿望着谢思虞被风扬起的发丝,恍惚间好像看见三年前咖啡店里的场景——当时的她也是这般“善解人意”?
  “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她们这场商业联姻,怎么看都是谢思虞吃亏,而她决定延长婚约,也是因为祖父身体不堪重负。
  原本,她以为谢思虞会拒绝的。
  谢思虞撩了撩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嗓音中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隐忍:“就当是……”
  喉间滚动着未尽之言,“……给爷爷编个童话。”
  陆言卿总觉得谢思虞话里有话。
  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的没错,祖父今年82岁高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生命中最后的时光,自然是开心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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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郊店有铺面空出来,轻奢珠宝「月桂芳」想要入驻商城,但提出的条件近乎苛刻,市场部和销售部连续一个礼拜都在为这件事争吵。
  既然要履行协议,自然不可能分开住,陆言卿又不想一个人回婚房,索性跟着谢思虞再次回到公司。
  总裁办。
  陆言卿摩挲着新手机——和谢思虞是同款,连壁纸都是默认的星空图。
  “真装了定位?”
  她故意晃了晃手机。
  谢思虞从文件中抬头,眼神温柔也带着坦然:“对。”
  陆言卿无言以对,反倒是被谢思虞坦荡的目光盯着浑身不自在,拿着两部手机来到沙发区坐下。
  捣鼓半天,等待信息传输到新的手机。
  “刚你在楼下咖啡厅见的品牌方是?”
  干坐着真的无聊,陆言卿踌躇半晌还是来到办公桌前,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今后她和谢思虞相处的日子很多,总要适应。
  谢思虞闻言,放下手中的钢笔,从一推文件中找到「月桂芳」入驻双栖云境的相关资料:“「月桂芳」亚太地区的总负责人章清月章总要求店铺在商城入口的黄金眼位置,但那个位置目前有租户,合同还剩两年。”
  陆言卿也不客气,接过资料就开始翻阅:“是「云裳」中式茶饮馆吧?我记得茶饮馆月流水稳定在120万左右,主打二十四节气茶点。”
  当然,她说的是三年前茶馆的营销数据。
  谢思虞等陆言卿翻到第2页资料时,一只手摁住纸张边缘,另一只手握着钢笔在茶饮馆上半年月流水处画出横线,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茶饮馆这一年来上交的数据真实,那他们的营业额确实呈下降趋势。”
  “「月桂芳」是全球知名的轻奢珠宝品牌,入驻双栖云境,肯定会带来可观的收益。”
  陆言卿目光落在谢思虞用钢笔圈的数据上,也明白她的顾虑,「云裳」是陆氏多年的老客户,他们的合同还未到期,如果提前解约,不仅伤了和气,公司还要一次性赔偿「云裳」三倍的月流水。
  “胃难受就不要喝咖啡了吧?”
  短短十几分钟里,陆言卿见谢思虞喝了好几次咖啡,想到这人因胃难受去医院吊水,手腕内侧还留有留置针痕迹,今天中午在云膳坊也只喝了小半碗鲜虾粥,终究没能忍住开了口。
  谢思虞挑眉看向陆言卿,手指磨挲陶瓷杯的外壁,沉默着没说话。
  “抱歉,我不是要管你的意思,就是觉得胃不舒服再喝咖啡……算了,你当我没说。”
  陆言卿也不是第一次关心别人,但她和谢思虞的关系着实有点特殊。
  虽然她们结婚快三年,可于她而言,如今还是新婚。
  真的一点都……不熟。
  再待下去也尴尬,索性去外面透透气,秘书部成员相比三年前,也有微妙的变化。
  然她刚站起身,就听到谢思虞温和的声音:“那麻烦陆总帮我换成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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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间。
  陆言卿将装过咖啡的陶瓷杯反复涮洗了三遍,嗅了嗅发现还是有味道,决定重新换个杯子。
  正当她打开储物柜的门,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映入眼帘,秘书刘瑶解释:“陆总,用这个玻璃杯吧,可以用微波炉加热,是采购部昨天刚送上来的。”
  “谢谢。”
  陆言卿接过玻璃杯,重新打开水龙头冲洗,用纸巾擦干后才把牛奶倒入里面,放入微波炉加热,设置时间三分钟。
  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陆言卿把纸巾揉成一团,不经意问刘瑶:“谢总……经常胃不舒服吗?”
  之前在办公室见谢思虞吞药片,应该就是治胃疼的药?
  刘瑶整理茶包的手顿了顿:“前几天我陪谢总出外勤,她在车上疼的昏过去,我送她去医院,报告显示是胃溃疡,医生建议住院。”
  说完停顿了下,复杂的目光看向陆言卿,才缓缓说出下面的话,“但谢总每天只是抽空闲时间去医院吊水。”
  那天谢思虞会诊时,她就站在门口,亲耳听到她跟医生描述:上腹疼痛,偶尔会反酸,再者就是食欲减退。
  “去年年会。”
  刘瑶突然压低声音,“谢总在致辞时晕倒,送到医院才发现胃出血。”
  三年前陆言卿“出国”,谢思虞提拔她作为她的特别助理,原本这些话不应该她来说,可她跟在谢思虞身边这些年,真的替她委屈。
  作为一个外人,她都心疼。
  茶水间没有第三个人,刘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做了件逾越的事情。
  打开手机相册,翻找出几张谢思虞订餐的订单:“这是我随手拍的,时间大部分集中在晚上十点左右,这些年……谢总的饮食很不规律。”
  陆言卿注意到订单下方清一色备注:不要辣,放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