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女孩慢慢地站定在沈梦柯身后,小声地说:“妈妈生前一直想见你,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沈梦柯没有说话。
  女孩低着头,突然落了泪,“姐,我现在只有你了,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沈梦柯很轻地叹了口气,“死都死了,还要我回来干什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姐……”女孩抓住了沈梦柯的手,“你回来看看吧,妈妈给你留了东西。”
  墨镜下的眼睛闭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全部藏在了眼皮之下,这才慢慢地转身,摘下墨镜。
  “你要钱?是不是?”沈梦柯的声音冷的不近人情,她盯着女孩的目光更是冷的像冰一样,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还在上学吧?要多少?我可以供你上学……”
  她话还未说完,女孩便立马摇头,“不,我不要钱,我……我已经结婚了。”
  捏着墨镜的手突然用力,眼镜腿发出咔的一声,断在了沈梦柯手里,“她……”
  女孩像是知道沈梦柯要说什么,立马摇头,“不是的,不是妈妈让我嫁的。”
  “我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在附近的厂子里上班,跟他一起,他是我们小时候的邻居阿天,姐姐你还记得吗?”
  眼里的那抹惊愕渐渐消失,沈梦柯的眼神又一次变得冰冷,她没有说话,只盯着女孩。
  她不记得,她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邻居,毕竟她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女孩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我们没想那么早结婚的,没钱……后来妈妈病了,需要钱治病,所以才……”
  沈梦柯突然冷笑一声,她甩开女孩抓着她的手,“所以呢?现在有钱了吗?”
  女孩摇头,又立马反应过来说,“我不是要钱,真的不是,妈妈给你留了东西,你小时候的东西,还有几张卡,都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妈妈说……愧对你。”
  沈梦柯皱眉,烦躁地盯着她,“我小的时候都不是在你们这里长大的,我能有什么东西留在这儿?”
  “你不是嫁人了吗?那我又怎么可能是你唯一的亲人,沈……”沈梦柯突然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眨了两下眼,又道,“我跟这里早就没关系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想要钱现在就提,过了今天,你不认识我。”
  女孩摇头,泪水却是控制不住的往出涌,“不是,我真的不是要钱,我就是想让你回家看看……老家的那颗梨树,开花了。”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沈梦柯丢了那个断腿的墨镜,转身就要往外走,女孩连忙上前,跪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沈梦柯的去路。
  舒韫一直冷眼旁观,她上前走了两步,捡起了那副墨镜,拍了拍沈梦柯的肩,“听她说完吧。”
  沈梦柯抬手打掉了舒韫的手,在舒韫震惊的眼神里,顶着一张发红的脸,“说什么?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一家三口回去一次,怎么死了还要尽孝啊?”
  说着,她转过身,抓着女孩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别回去恶心她老人家了。”
  女孩的泪水落在了沈梦柯的手心里,沈梦柯立马嫌弃地松了手,“说什么一家人,姐,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舒韫,最后说了一句,“别再替我做任何决定。”
  说罢,她无视巷子里一站一跪的两个人,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巷子。
  没有再去上舒韫的那辆商务车,多走了两步走出了这片城区,站在路边,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烦躁地忍不住想落泪,正巧公交停在了眼前,沈梦柯怕舒韫追上她,也不知道这辆公交会去往何方,便直接抬脚走了上去。
  没有现金,手机也没电了,沈梦柯想了想,将耳朵上的耳环取了下来,塞进了投币箱里。
  那是品牌方的耳环,是真的。
  第37章“多亏了那些学生发在网上的照片,否则小蒋总今天可能要把云城翻个遍了。”
  沈梦柯孤身一人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 闭上了眼睛。
  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听着车内的广播声,脑海里无端地又出现了那个女孩哭泣的样子。
  她叫什么来着?
  “沈灵泽。”
  一道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沈梦柯猛地睁开眼睛, 盯着面前这扇半开的门。
  记忆中的沈灵泽是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天下午她放学回到家,便看见了久不见面的妈妈,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沈梦柯听到妈妈在叫她,她放下书包走了过去,看着她怀里那个皱皱巴巴的孩子, 皱了眉。
  她好小啊, 像是一只猫, 也好丑。
  妈妈说, 她叫沈灵泽,是沈梦柯的妹妹。
  沈灵泽……
  真是个有灵气的名字,只可惜她无福消受。
  妹妹是早产儿,出生就带着病, 具体是什么病,沈梦柯也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妹妹隔两天就要去一次医院,有的时候还是半夜,爸妈折腾的声音很大, 总是会把她吵醒。
  于是, 她就扒在门缝里, 借着客厅的光看着他们忙碌, 通常是妈妈抱着哭闹的妹妹,爸爸帮妈妈换鞋, 拿包,然后再在客厅的桌子上放两块钱,那就是她第二天的早饭钱了。
  再之后,妈妈要带沈灵泽出去治病,便将沈梦柯交给了住在村里的奶奶。
  此后的数余年,沈梦柯对他们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
  直到那年她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又回到了云城,回到了她亲生父母的家里,可她原本的那个房间,却成了妹妹的。
  家里一直很拮据,能住人的房间也就两个,父母一个,妹妹一个。
  妹妹娇贵,不愿意跟这个她没见过面又一直住在乡下的土包子姐姐一起住,父母也惦念着妹妹没有好全的病,不愿意忤逆妹妹。
  其实还是偏心。
  可是家里又没了多余的房间,也不好把沈梦柯赶出去,于是沈梦柯晚上只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早上起床后她要把被子叠好暂时放在妹妹的房间里,晚上再把被子抱出来。
  这是她曾经的家,可若是家里没人,她便回不了家了。
  她没有家里的钥匙,那天她从学校回来,门是锁着的。
  她借邻居家的电话给父母打电话,可却被对方无情地挂断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接通过沈梦柯的电话。
  那晚她在邻居家吃了饭,可是等到很晚父母都没有回来,她不好意思继续打扰邻居,只能谎称自己找到了钥匙。
  然后,她坐在门口等到了半夜。
  她睡着了,又冷又饿,随后被一声惊呼吵醒了。
  她睁开眼时是模糊的,可她依旧看得清楚,妹妹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裙子,爸爸的手里还拿着他们没有吃完的蛋糕。
  原来那天,是妹妹的生日啊,原来那天,他们真的把沈梦柯忘了。
  哪怕有着血缘做联系,可毕竟多年不见,他们早就习惯了没有沈梦柯的生活,只有沈梦柯,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还以为一切如初。
  那天妈妈尴尬地跟她道歉,邀请她吃蛋糕,沈梦柯却只是在门开后,走进去默默地将被子抱了出来,然后在狭窄的沙发上,将自己裹做了一团。
  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妈妈为她准备的被子太小了,她伸展不开,一旦伸展就会把脚漏出来,她也没有告诉别人,那个沙发太小了,稍微动一下就会掉下去。
  可其实,她也不是孤身一人,她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带着一只狗,是一只比熊,沈梦柯给它取名为:点点,那是奶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带着点点回到了自己父母的家里,可是在某一天放学回来之后,她没有找到点点。
  因为妹妹对狗毛过敏,于是点点被妈妈自作主张送给了别人。
  那是回到父母家后,沈梦柯第一次跟父母闹,她哭着喊着求妈妈把点点要回来,她愿意带着点点会农村。
  妈妈心软了,可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买了一个小狗玩偶补偿沈梦柯。
  沈梦柯没有要,整整一周,她都没有再跟他们说过一句话,那个周末,沈梦柯就收拾着东西回了村里,回到了奶奶的家里。
  奶奶为她准备的被子永远都是又大又暖和,奶奶家的床也不会没有她的位置。
  沈梦柯没有说她为什么回来,奶奶却能猜到一些,她打电话把妈妈骂了一顿,妈妈也在电话里说要来接沈梦柯回去的,可是当天,妹妹又犯病了,妈妈急急忙忙把妹妹送去了医院,而沈梦柯的期待又一次落了空。
  之后的数年,她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里,她也没有要父母给她的钱。
  每天从村里去县城是很麻烦的,于是她住校了,申请了贫困补助,平时就在学校附近的店里打工挣生活费。
  索性有奶奶的接济,没让她过得太过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