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安娜看着这个碎裂掉的纹路精美的盘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盘子,是当年刚刚搬进这个家里时,她和费佳一起买的,已经用了五年多了。
  脆弱之物,一旦破碎,便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
  这看起来简直是个,非常不好的预兆呢。
  蹲下身收拾完地板上的陶瓷碎渣,抬起头时,视线不经意间扫到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被圈出来的九月十二日,她的二十六岁生日,就在三天后了。
  费佳从不对她食言的,所以这次也一定会如过去一样的……
  没错吧,我亲爱的费佳?
  第133章 yokohama (6)
  133
  “你把我绑来, 就是为了听你拉大提琴吗?!”
  光线瑰丽而又充满诡秘感的秘密基地里,被绑在椅子上的桂正作怒视着面前这个正在自顾自地拉奏着大提琴的俄罗斯男人。
  费奥多尔双眸微闭,一幅已完全沉浸于曲调中的样子, 嘴上却是不紧不慢且毫不避讳地诉说着绑架对方来的目的,对付武装侦探社。
  浪漫的神性与残忍的理性共存,明明是那么的割裂, 但交织在费奥多尔身上却又是那么的合理。
  而桂正作在得知费奥多尔是想要以国木田独步为切入口,彻底“摧毁”武装侦探社时,顿时暴怒不已, 并坚称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摧毁国木田独步的意志!
  “是吗……”
  费奥多尔语轻笑喃呢着,仿佛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共噬”计划的每一步,都如他所拟定的那般进行着。
  此时此刻, 那个小男孩应该已经在国木田独步的面前主动引爆了挂在脖子上的炸.弹吧。
  “愿这个世界充满幸福,愿这些孩子受到祝福。”
  曲子演奏到最后的高.潮时,费奥多尔发出了沉醉的感叹, 沉醉于自己所期待着向往着的那个消除了一切罪恶的纯白世界。
  只是, 那个纯白的世界,他还能够和她一同到达吗?
  扪心拷问至此,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 费奥多尔自然而然地又承接着拉响了另一首曲子。
  原本正处于极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状态的桂正作却是在新的大提琴曲响起时噤声了,倒不是他从音乐中欣赏出了什么, 而是这个向来诡秘莫测如同魔人般的俄罗斯人,此刻的神情……近乎虔诚, 而虔诚中又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此刻,从费奥多尔的双手间流淌而出的曲子, 正是那首《scarborough fair》——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代我向那里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那个冬天,他在她面前拉奏起这首曲子时……
  【scarborough fair这首民谣,几百年来被不断地改编、传唱,有人是在用这首歌表达灵魂的孤独、有人是在用这首歌倾吐对故乡的思念……也有人是想要把这首歌,唱给他心爱的姑娘。】
  【诉说着爱情的scarborough fair,献给我亲爱的安娜•格里戈耶芙娜。】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啊。
  那么,此刻,会是他最后一次拉奏这首曲子吗?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
  “费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在酒店楼下的咖啡馆里,享用着在日本的最后一杯咖啡,过一会儿我就去机场……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登机了,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期待吗,安妮娅?”
  “当然,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啊,费佳。”
  莫斯科的家中,在听到电话里丈夫那总是令她安心的话语时,安娜眼中的神情也止不住雀跃了起来。
  太好了,费佳很快就回来了,一切都和过往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那么,亲爱的,登机前再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证件,不要落在酒店里了。等你回来,我会用你最爱吃的水煮鸡迎接你的,当然,一定会配上热牛奶。你快去做最后的行前准备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回来后我们再……”
  “安妮娅……等一下。”
  横滨,一家咖啡馆里靠墙的位置,讲着电话的费奥多尔突然出声,暂停住了电话那边的妻子准备挂断电话的举动。
  “怎么了,费佳?”
  是啊,怎么了呢,为什么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通电话呢……
  费奥多尔的嘴角难得扬起了一抹充满了自我矛盾的微笑,温声开口道:
  “亲爱的安妮娅,再陪我多说一会儿话吧……你知道的,等待出发前的时间,总是很无聊的。”
  “我亲爱的费佳,你今天格外得黏人呢。不过,当然,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好的聊天对象……你这次在日本待得太久了,没有人和你讲俄语,那里也没有太多俄餐馆,是不是有些难熬?”
  “嗯,是有一些。正宗的日式料理虽然也别具一番风味,但我还是更想吃俄罗斯的面包和罗宋汤。当然,如你所说,在这里我几乎没有用俄语交流的机会,长时间无法讲母语,确实太痛苦了……不过倒是督促我学会了日语。”
  “费佳的头脑是最厉害的,日语什么的当然是很快就能轻松掌握!亲爱的,虽然你的头脑足以胜任任何工作,但那对你的身体而言实在是太大的负荷了,所以不需要那么努力的,我的收入足够支撑起我们的家。”
  “包括我们那还有将近二十六年的房贷吗?”
  “当然!区区二十六年的房贷罢了……”
  就和过去这六年里无数次漫无目的的闲聊一样,在闲聊中不知不觉流淌开的时间仿佛都有着一份淡淡的幸福,并对这种幸福已然习以为常。
  而今日,闲聊得格外久,似乎双方都舍不得停下感受彼此带来的这份幸福。
  就好像一旦结束这次聊天……
  “嗯,安妮娅,我约的送机计程车很快就要到了,我需要去准备一下。”
  “好哦,费佳,我会在莫斯科的机场接你的,你快去准备吧,就先挂了……”
  “安妮娅……!”
  费奥多尔再一次出声制止住了电话的挂断,甚至这一次,声音带上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冲破自身理性控制的冲动。
  “怎么了,费佳?”
  刹那间,安娜的心也悬了起来,并且止不住地微颤。
  而下一秒,费奥多尔便恢复了一贯的状态,微笑着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说……过去的这六年,我们是何其的幸福呢,我爱你,安妮娅。”
  在一起的这六年里,彼此间从来都不吝啬于相互表白、相互回应。
  这次,也是一样……
  “嗯,我也是哦,费佳……我爱你。”
  此刻的安娜并不知道,在最后说出那句明明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我爱你”时,她的声音已是怎样的颤抖。
  像是哭着倾诉而出。
  ……
  结束通话,费奥多尔收起手机。
  部下也已经发来了作战完成的信号,是时候该走了。
  站起身,向着咖啡馆的大门走去……
  “哟,费奥多尔君。”
  一道声音响起,在他预判之中的声音……
  费奥多尔转过头,看向此刻同样坐在咖啡馆里的夙敌。
  只见太宰治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手持一杯咖啡,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挑衅:
  “刚刚看到你讲电话讲得那么投入,没好意思打扰呢。”
  费奥多尔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嘴上回应着太宰治,而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则是缓缓滑动着屏幕,在做着一个操作,就差最后一步了……
  【联系人:安妮娅-删除】
  在这个世界,也许我们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我的玛利亚……
  ……
  莫斯科——
  屋外正在下着暴雨,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映射进房间的光彩,让一切构成了一幅诡秘的油画。
  刚刚结束了和丈夫通话的安娜躺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握着屏幕上还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另一手则搭在眼睛上,手臂更是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独自沉默了良久后,终于有所动静,身子止不住颤抖了起来,并渐渐的发出了颤抖的笑声。
  笑声一点点地加重、加快,听起来甚至有些疯狂,一如她此刻嘴角扬起的从未有过的疯批而又矛盾至极的笑意。
  有着豁然明朗的愉悦、有着劫后余生的兴奋、还有着一丝……此刻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情愫。
  但无论怎样……
  “我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