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夫妻二人正在打理着食物的摆盘,准备一一摆到餐厅的桌子上去。
  “怎么样,安东是不是那种一见面就会让人感到舒适、愉悦的人?亲爱的,别生气,我绝对不是在表达对安东有着什么超越友谊的好感,只是想说……这简直像是安东身上一种独有的魅力。”
  安娜凑到丈夫的耳边,用一种确保不会被客厅里的客人听到的音量,悄声说道。
  “当然不会生气,安妮娅,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费奥多尔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双紫色眼眸中的神采也沉下了几分,隐隐透露着几分诡秘的意味,“的确,你的那位上司先生真的是拥有一种魔力,一般来说就算再怎么精于社交、再怎么能够根据不同状况调整社交策略的人,也难以令所有与其结识的人都感到愉悦,但这位安东•巴甫洛维奇似乎当真能够做到……简直就像是变色龙一样。”
  当说出“变色龙”这个形容时,费奥多尔回首朝着客厅的方向望去,尽管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此刻客厅里的人。
  这种异能力,用来从事间谍情报工作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就连他,如果不是事先在头脑中灌输好了预防意识,怕是都要在其面前放松戒备。
  所以他才说,罪恶的异能力应该被从这个世界上清除掉。
  而精神控制系的异能力,更是罪恶中的罪恶。
  ……
  晚餐全部都是在俄罗斯很常见的传统菜肴,不会出现什么过于猎奇的菜以至于犯了客人的忌口。
  尤其是,契诃夫发现其中有一道他家乡经典的海味菜。
  他来自塔甘罗格,那是俄罗斯西南部的一座海港城市。
  “这道菜是费佳做的,他知道安东你来自塔甘罗格后,就想着要做一道你家乡的经典菜。”
  “做得应该算不上不正宗,还请见谅。”
  契诃夫也向这对夫妻的体贴与善意表达感谢,并表示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家乡菜之一。
  餐桌上的氛围很好,主客三人都表现出了礼貌和风趣,话题也天南海北得越聊越宽,实在是个越快的夜晚。
  而最后,话题也回到了安娜的工作上。当然,不是什么上司在非工作的闲余时间向下属施加压力。
  “安娜,知道吗,每一次你撰写的专栏文章和采访报道,都是同期最受好评和拥有最高浏览量的。”契诃夫对于安娜的工作给予了毫不吝啬的赞赏。
  安娜眉头微蹙,笑容带着几分打趣,“那么,我有因此让某位同僚感到不愉悦,而到安东你这位上司面前投诉吗?”
  “说真的,偶尔……确实会有。”契诃夫眨了眨眼,同时也暗示着他可不是那种头脑不清楚的上司,“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感叹,没有安娜你采访不到的对象。”
  这倒是事实,不仅仅是私交甚好的维克托,如今俄罗斯的几位有着全球影响力的体育明星已经被安娜专访了个遍,每一次专访后撰写的专栏文章都能够带动极大的讨论度和销量。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安娜你真的将他们视为‘人’来进行研究和共情,并把这份人生传递给爱着他们的人。安娜,你其实真的,很擅长观察人。”
  契诃夫温文尔雅地说着这番话,然而这番话,却在不觉间触动安娜心头的某处,或者说,某段对如今的她而言似乎已经有点久远的回忆。
  费奥多尔只是旁观着,脸上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表情,内心是否毫无波澜怕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片刻后,安娜微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我是愿意见到更多的人、看到更多不同的人生。”
  然后,明白“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并为生命而感动。
  “那么,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终于,契诃夫谈起了今晚他来做客拜访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或者说是,核心目的。
  “你知道美国的img公司吗?”
  “img?”听到这个在业内如雷贯耳的名字,安娜点了点头,“international management group?那是全世界最大的体育营销和管理公司。”
  “没错,现在,我们有一个和img合作的机会,需要派人常驻纽约,三月中旬出发,为期半年。安娜,你愿意去纽约吗?”
  问出这句话后,契诃夫的视线又看向费奥多尔,周到地解释道:
  “我知道,长期出远差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是一件小的事情,我也并不想要因为什么信息差的误解而给你们这样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带来不必要的矛盾。所以我才想要今天到访做客的时候,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当然,这个外派工作不是强制性的,是否接受看安娜你的意愿。”
  而安娜在听到“去纽约”这件事后,比起家庭问题,心中最先掀起的波澜是……她一前kgb人员去美利坚?
  不会一抵达,就有fbi或者cia等着她了吧。
  第062章 moscow (35)
  62
  【不平凡的人有权犯各式各样的罪, 而这只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很多年前,东国(ostania)的易北河畔, 安娜记得那个人曾经这么对自己说着。
  那个人总是这样,热心友善骨子里却又骄傲至极,比谁都要善良却又总是盯着人类身上的“恶”不放, 并总认为如果是为了除掉这份“恶”,那么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因为他能够做到,他不过是在代替神明来对人类的“恶”进行惩罚。
  起初, 她并不明白他说的这些,或者说, 她也无法判定那是对还是错。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快乐, 他简直就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人。可是那时的她也什么都不懂,连一个拥抱都未能给予他。
  也许人真的是只有在将死之际才能看清自己,但并非所有人都还有机会完成自我救赎。
  她记得, 从东国撤出时, 最后的那个冬天,那人最后归于那片纯白的雪原。
  【也许我才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个, 自以为是有资格惩罚世间罪恶的不平凡之人,结果到头来, 我才是最应该被惩罚的那一个。】
  【是我小看了人类,也是我, 根本就没有看懂‘人’究竟是什么,就自以为穷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真理。】
  【索尼娅, 去遇见更多的人、去观察更多的人、去看看更多不同的人生吧,也许未来, 你会懂的,至少要比我更加理解‘人类’这个永远探索不完的命题。所以,索尼娅,答应我好吗,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样你才能够有机会去为这个命题的答案再多添一笔啊。】
  【亲爱的索尼娅,你值得一切的美好,而我……】
  大概是又一次因为契诃夫今晚聊起的那些话题,这一晚,睡下后,安娜又一次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不是作为一个仿佛在看着电影的旁观者,而是以第一视角参与到那段往事中,经历过的那些再来一遍,再次看着那个男人逝去。
  无论是过去真实的那刻、还是梦中的往事重温,她都无疑是为此而悲伤的。至于以什么样的身份而悲伤……朋友?她和他之间算是朋友就可以概括的吗,好像太过浅显;恋人?不,这更是从来没有过。
  是的,从来没有过,她明明确确地告诉过他、即使他为此露出了悲伤的眼神,她仍旧能够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不爱他。
  她也不明白她为何这般决绝,但就是潜意识里仿佛有什么在引导着她,让她没有丝毫怀疑——他不是她要去爱的人。
  暖洋洋的卧室里,这一晚依旧美好而安静。只是这一次,还未入睡的是费奥多尔,他在闭目养神,虽然头脑里又已经延展出了无数个复杂到让人晕眩的计划构想。
  终于,差不多也该睡了,费奥多尔缓缓睁开了双眼,本能地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妻子。
  在做梦吗?
  费奥多尔从安娜那并不太平静的面部表情判断着,然后看到她似乎因为梦境而无声地喃喃着什么,唇瓣小幅度地动着。
  虽然是没有发出声音的梦呓,但费奥多尔只一眼就解读出了唇语。
  安娜此刻喃呢着的是……
  罗佳?!
  不是“费佳”,而是“罗佳”?
  费奥多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少有的对自己的视力或者唇语解读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凑近,想要再次确认一下,却看到安娜的睡眠状态已经平稳了下来,不再喃呢,梦似乎已经过去了。
  今夜,窗外的月亮被云所遮掩,屋子里透不进多少光亮,这也让费奥多尔的脸色晦暗不明,尤其是当他的神色沉下了几分时。
  然而,也仅仅是片刻后,费奥多尔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轻笑,似乎是自己同自己和解了,不再多想什么,在安娜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后,重新平躺回自己的那半边床,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入睡。
  没什么可担心的,刚刚无论是不是他看错了,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