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110节
  还得给他捆上纱布。
  她抻开布条,展开手臂要缠他的身体。
  在他身侧张开双臂,好似抱住他一般,他身上的月麟香已很淡,被浓重的血气压制住。他平稳的鼻息喷在她的颈侧,让她不由侧了侧头。
  护卫见状忙上前打下手,布条从身上穿过时帮着抬下身子。
  即便如此,柳清卿做完这些额头上满是汗珠。
  恰好傅修竹取药回来,她便想借故回了后院。
  心中只想着,难道升任兵部侍郎后这般忙碌?莫不是都顾不上吃饭。
  他这瞧着比当初刚成亲救回来那次都憔悴难言。
  柳清卿也只在心中感叹一瞬,并无其他感觉。
  都和离了,便是心疼也轮不到她。
  她只想着赶紧治好伤后将这尊大佛赶紧送走。
  只看一眼便转头去拿药,却听傅修竹让她再拿些上好的金疮药白玉膏。
  上好的白玉膏对于顽固不易愈合的陈年伤口有奇效,谢琅只是擦伤手和手肘,哪用得上白玉膏?
  白玉膏贵着呢!
  不由哽口气,取了药又回到前头。
  傅修竹正弯腰低头,瞧着是在处置伤处。还有何外伤?她适才都弄好了。
  走过去将瓷瓶递给傅修竹时,目光扫过……
  “呀!!”
  受惊之下出了声,柳清卿连忙捂住嘴。
  瞪大的眼睛却眨都不眨,谢琅的左臂上也有好多道血痕……尤其是手腕那处,瞧那屡次愈合又被撕裂的棕褐色痕迹,当初应是深刻入骨。
  谁敢对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谢琅如此?
  傅修竹看她一眼,不知她为何忽然失态,她往常胆子大得很。既她惊恐,傅修竹便让她回去歇息了。
  在踏出医馆时,柳清卿扶着圆柱后头望了一眼,他被人围住,只能隐隐瞧见他沾上泥土的衣摆。柳清卿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往外走去,也就没瞧见谢琅忽然痉挛曲起的手指。
  回到后院房中,柳清卿合上门后腿便软了,扶着桌边踉跄走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下。
  强装镇定终是反了上来,她跟吞了石子似的,喉咙立时肿了起来。
  相比于他怎么受伤的,柳清卿第一个却想的是,为何这般巧旁人将他送到这个医馆?
  会否是他的试探?
  谢琅心思太深,若他不想让对方知晓他想作何,旁人便陷入这虚虚实实的迷雾之中。
  她吞了吞口水,慌乱之下腿也不软了,来回在房内踱步。
  她想着若不然去乡下躲躲?
  正此时忽然有人敲门,柳清卿立时僵在原地。
  “是我。”
  门外传来林眉低却安稳的声线,柳清卿松口气,忙去给她开了门。
  果真林眉将她推进房后,跟做贼似的转身便将房门合上。
  第一句便问,“小姐想如何?”
  隐隐有急声,武将来回走动的震震声响从前院传来。
  柳清卿一狠心,“若不然我们先避一避!”
  暮色蒙蒙,一辆简朴的马车便缓缓行出郢城。
  -
  别院中,昏昏夜色,谢琅徐徐睁开眼,却半晌未动。
  他难得睡了自柳清卿消失以来最沉的一觉,脑中如巨斧在劈的剧痛都好上不少。
  他醒来却并未急着起身,他好似,梦见了她。
  她离开他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梦见她。
  这梦好生动,他甚至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听到她轻声喊了一声。他被她身上花香掺着些许药香的独特味道笼罩。
  在侯府时他从未深究过她身上的香气是何,待她离去后,在每个孤枕难眠的深夜里,他将那股淡淡香气从鼻腔直闻进了每寸血肉,才恍然。
  梦中并没有清晰画面,只记得模糊间她好像在他身边徘徊,冰凉的指腹碰触着他,她好似变成了春风轻轻抱住了他。
  谢琅抬手,以手臂遮住双眼。
  她好狠的心。
  好狠的心。
  最初他还不信她死了,当得知祖母和谢琬琰都给了令牌时,他便将侯府各地产业都派了眼线,就等着她去寻人求助,而后他好去捉她。他定能捉住她!
  可一月,两月……如今半岁过去,并无她的身影。
  连母亲与谢琬琰都劝他罢了,甚至魏明昭都提着酒陪他喝上一场,他们都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
  他压着不肯办丧事。
  死未见尸,他不认她死了。
  罢了?
  为何罢了?
  可他还没问明白——她为何要走。
  便是死了到地府,他也得去捉她的魂魄好生问问她——为何要走!
  他们是结发夫妻,原配,她是否不知原配为何意?
  原配,葬也要葬到一起的!
  忽然,有人行至门前徘徊,想来是有正事。
  谢琅敛神起身,将每每孤身一人时流淌出来的满腹愁肠又收了回去。
  他着的月白丝绸里衣,想来是谢伍给他换的。
  去开门,门外果真是谢伍,他回身去拿夜行衣。
  此番他来郢城另有打算,明面上他今日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正好遮掩暗中行事。
  他立于衣橱前听谢伍禀报,一面换衣。
  原来他还受下人伺候,自她走后,能自己做的事他便自己做。
  连清理嘉兰苑正房也是,下人寥寥草草,他怕他们弄乱了东西,她回来再不高兴。
  解开条带,衣襟大开,谢琅低眸扫了一眼却僵住。
  谢伍还在一旁禀报,“知府那头我已安排妥当……”
  谢琅手指不受控地痉挛颤抖,他缓缓抬手止住谢伍的话,嘶哑问道:“谁,包的?”
  谢伍猛然惊住,自夫人离去后大人不语,连去见摄政王时都不会开口,今日是怎了?
  他忙过去,只见大人横贯胸腹的长长刀伤被重新处置过,已被干净的布条重新包好。他没看到哪不对啊,面色茫然。
  便见大人以指腹重重按住伤处,因太用力,鲜红的血液又在渗出一处红痕,远远瞧着好似寒冬红梅。
  “让包的人,来。”
  谢伍不知是何,但他忠心听话,生怕大人再做出什么,忙说去寻。
  疾步而出,却在转出回廊时回眸又看眼怔立着的大人。
  隐隐有种……积蓄洪流的堰塞湖终于不堪重负隐要溃败的感觉……
  大人的神情似怅惘,似疯癫。交织到一起像沼泽中冰凉的黏液。
  吓得他不敢再看。
  他当时被派了旁的活,没跟大人出去做戏骗人,故而他得寻那时在大人身边的护卫。
  转念一想,大人也不算做戏吧,这身上的伤都是实打实的,他也不知大人为何对自己这般狠。
  原来就狠。
  但自打夫人离去,他有时都不敢靠近大人。
  大人……隐隐像疯了一般。
  就说今日做戏,坠马做个样子便是,哪能实打实玩真的?
  谢伍很快将白日那三个护卫寻来,一行人匆匆赶回去。
  回去时,大人还立在那,一动未动,谢伍心咯噔一下,又看大人正以手指轻轻拨弄着身上白色绑带的绳结,那冷漠沉迷的神情,不禁让他头皮发麻。
  他做梦都想求求夫人赶紧回来吧!哪怕变成鬼魂都成!
  他觉得,他们大人好似要熬不住了。
  在大人看过来时,谢伍极有眼色先开了口。
  “你们将今日之事细细讲一遍,大人这伤处是何人给医的?”
  几人对视一眼,为首的护卫便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
  “大人可是觉得哪里不对,我今日便觉有异。”
  医馆他们是随意寻的,在大人坠马晕倒后他们为了显得真,便直接问了聚在一旁的百姓近处哪个医馆可信,百姓为他们指路。
  “可是今日为大人上药那女子……”
  女子?
  谢琅在心中缓慢咀嚼这二字,终于动了,撩起眼皮定定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