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24节
  不过是梦罢了。
  随即她就秉持着这松散旁观的态度,看这梦中的男人到底要如何。她也好奇,自己藏在心中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何。
  她前些年起惯会做这般如真似幻的梦,仿佛能真切看到人摸到人,倒不意外今日这遭。
  白日得不到的,便会入夜做梦哄骗自己。
  她想念母亲时,梦见过母亲。如今嫁进谢府,自然会梦见他。
  “将床帏放下可好?”谢琅抬眸,哑声询问。
  反正是梦,柳清卿都行,便轻轻颔首。
  刚一颔首,他便大手一挥,厚重的床帏便重新落下,将光明阻隔在外。
  不大的床室内霎时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呼吸声如藤蔓一般交织。
  武将性情果断焦急。
  夜色茫茫,他带她去爬了山。
  是一座荆棘密布,并无前路,他们从未爬过的野山。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用力的臂膀执剑劈开恼人的荆棘野草。山峰曲折,远远望见的山头近在咫尺,可刚翻过去刚泻力便发现面前依旧是无尽的山路。
  谢琅以为自己带错了路,被汗浸湿的额头抵住她的,低哑致歉,“对不住,我们再试试别的路。”
  武将出身的谢琅风餐露宿过,血战沙场过,内里极其坚韧,就像山野中的狼王,若见猎物,不咬掉口肉便不能罢休。
  于是他们重整旗鼓,重新寻路。
  瞧着不过一刻钟的二里山路,因着这跌宕起伏的山峰山坳,生生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云海艳阳的风光。
  那还是谢琅硬拖着着体力不支的柳清卿匆匆行路的结果。
  许多汗,雨滴般落到身上。
  玉镯相碰叮当脆响,疾风猎猎,吹得柳清卿睁不开眼,怕一睁开,便落进她眼里。
  失去意识前她只想着——爬山果真令人疲惫……
  这场梦做的,怎如此累人啊……
  ……
  天光大亮。
  燃尽的烛火味道。
  柳清卿刚一睁眼,只觉与平日大为不同,嘴唇也疼得很,蛰得很。
  怎么了这是。
  浑身酸痛,趁李嬷嬷没进来侍候,她忙伸个懒腰。双臂伸过头顶,像条小鱼一样来回扭动。
  双手交握,刚一动,却更觉不对。
  哪来的清脆响声?
  她抬手,循声望去,玉镯映入眼帘。
  她忽略身上不适,不可置信地坐了起来,低眸瞧着圆圆胖胖的对镯。
  昨夜她也这般瞧过。
  如同榫与卯一般契合的一瞬,昨夜种种如同农历八月的钱塘江大潮,一股脑灌回到她的脑海之中。
  怎么……
  好像,不是梦。
  一双柔夷捂住了脸,整个人又如浮柳般倒回床褥上。
  “不是梦吗?”
  缓了会,她悄悄掀开被子,瞧见红梅点点时彻底认清现实。
  “居然不是梦。”
  她低声自喃。
  怕有人忽然进来,她忙钻回被里转身背对外头,回想昨夜,明明人勾心摄魂的事,她想着想着却有泪珠滚落下来,是欢喜,也是松口气……
  说不清的滋味。
  终是熬了出来……
  熬了出来……
  她捂住胸口,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咬紧唇瓣无声且痛快地哭了一场。
  她觉得欣喜,可欣喜过后,有一阵浅淡的沮丧,这股情绪她还没来得及捉住就转瞬即逝。
  痛快哭了一场,神清气爽。
  近日真是好事连连,谢琅化险为夷,她也知晓母亲留给她的药大有用处。
  不管是谢琅还是母亲留给她的医馆、田庄和铺子,都让她看到了与柳府不同的曙光。
  她再不用躲在柳府的小小院子里,整日无望地仰头看那四方的天了。
  好似终有暖光拨开云雾照到她身上,她只觉浑身暖融,连那阵阵酸痛都带着可人劲儿。
  她又仰面躺着,如同孩童般将双手叠在脑后,感受着镯子硌人的滋味。
  刚牵起唇角又想到谢琅的母亲,自幼对她甚好的嘉姨,成亲后她无法谋面的婆母。
  这双镯子她幼时见过,那时嘉姨就与她说,这镯子呀我先戴着,等大了就是你的啦,到时你可得好好护着,这可是我祖母给我的,日后你再传下去。
  原本她想着盼着,可后来就不敢再想。
  幼时的画面自眼前划过,柳清卿眨了眨湿润的双眼。
  没想到这双镯子最终真的戴到了她手上。
  母亲离世后,嘉姨虽不好插手柳府,但也尽力顾念她,不然小应氏也不会那般收敛。甚至说,能嫁入侯府得谢琅庇护,也都是嘉姨的功劳。
  嘉姨娇俏活泼,也勇敢凶悍,是她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子。
  也是她幼时憧憬成为的模样。
  她不嫌弃自己不受父兄待见,也不嫌弃自己作为妻族无法在朝堂上给谢琅助力,不嫌弃配不上谢琅。
  嘉姨虽为女儿身,但她比许多男子都要有情有义。母亲去的早,她没甚印象,只知母亲性情和善温婉。但她更想成为像嘉姨这样敢作敢当的女子。
  其实她很想念嘉姨,想问问嘉姨的事。问问谢琅——姐姐说的母亲没死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敢问不敢说,也不敢在谢琅面前表露半分。
  就算问了,难道谢琅会告诉她不成?别再因她知晓这密辛招惹祸端。
  他们浅淡的夫妻情缘,经不住半点风吹雨打。
  正想着,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刚在心里如何风淡云轻,此刻也立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熟悉沉稳的脚步声,是谢琅。
  她屏气凝神不敢呼吸,就像躲在树下不敢出声的蝉,叫一声就会引来鸟。
  可惜这可真是一厢情愿,明明是鸟将蝉藏在这的,它怎会不知?
  果然念头一闪而过,被子就被拉开一道细窄的口子,他探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顿了一瞬才说,“可饿了?厨房备了清粥小菜,还在灶上热着,我端进来可好?”
  柳清卿没动静,谢琅也不急,反倒说了另一件事,“今日我瞧着早食还得去大厨房拿,若不然,我们在院里起个小厨房吧,夫人可想要?”
  这话简直是直钩钓鱼,正中柳清卿的心上。
  她怎会不想要小厨房!
  若有了小厨房可方便极了,不像如今,吃喝上都要顾忌三分。她在柳府虽吃的不是残羹,也是冷炙。
  嫁进侯府后,若问她最想要什么,那便是小厨房了!
  大厨房的菜色是好,可拿回来时肯定不如刚出锅时那般热气腾腾。
  常吃冷炙,她恨不得端碗蹲在灶边。
  是以,瞬时柳清卿将那乌七八糟地全抛脑后,腾地起来,动作之快,将那锦被带起的软浪好似那鸟儿在振翅。
  “当真?”
  她如水的双眸锃明瓦亮。
  黑色的瞳仁映着水色,如同欣喜的猫。
  谢琅喉结滚动,颔首答道:“你若想要,自然是真。”
  那可太好了!
  人为什么而活?
  若说别人是为了活着而吃,她不是,她是为了吃而活着。
  便是在柳府那边境地,她也会悄悄在夜里烤些鱼儿鸟儿吃。
  这么多年,她是靠要嫁谢琅这个念头才活下来的吗?
  不是。
  她每日都想着,明日且努力寻点好吃食吧。
  那是生的希望。
  许是上天怜爱她早早失去母亲,李嬷嬷常能寻到着急脱手的渔夫,她在院中发呆时,也总会有鸟撞死在树上。
  她信谢琅为人,知他是个吐个吐沫都是个钉的性子。既谢琅开口应承,那必是真的!
  那初初燃起的曙光瞬时星火燎原,将她片刻前内心的晦涩忧伤全都烧得一干二净!
  “小厨房可听我的?”
  思索再三,柳清卿问道。
  谢琅:“你的小厨房,自然听你的。”
  柳清卿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