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8节
  谢琅瞥他一眼:“去哪?当然是回房休息。”
  谢伍大惊:“您……您这是……”
  谢琅:“我回自己的正院睡,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谢伍暗自惊讶,心里又将嘉兰苑这位进门的新夫人位置往上提了提。府中都传大人对这桩婚事可有可无,不中意柳氏,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之前大概是公务过于繁忙,现在瞧着大人对夫人的事还是挺上心的。
  还特意让他去寻银丝碳,银丝碳哪那么好得,每年府里才能分到那么几筐而已。
  谢琅不知谢伍心中所想,他也思虑着事。
  果然如谢伍所想,见谢琅更深露重也要回房,一路上惊掉不少人的下巴。在院外等着被处置的仆妇更是悔得肝肠寸断。
  守在正房门外的李嬷嬷见谢琅回来倒没显惊讶,只是连忙招呼青橘下去,跟谢琅请罪说是有事要忙,然后就匆匆退回廊下。
  谢琅轻推开门,又回手阖门将各色目光阻在外头。
  屋内燃了安神香,这回柳清卿真切入眠,小脑袋瓜也没再藏在锦被中。
  谢琅翻过她的手腕细细把脉,后又放了回去。
  炭盆置于床边,暖得很,就这般柳清卿额头上都没半点汗,谢琅不由蹙眉。
  转身将轩窗开了道缝。
  本想与她同床而眠好照料她,怕是不成。
  谢琅目光落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在软榻和床铺中游离,最终盯住她的右手半晌,思索再三轻摇着头还是向软榻走去。
  翌日醒来,柳清卿知觉浑身轻快,整个人暖融融的,像整晚都被柔软温暖的云朵怀抱。时不时好像还有微凉的玉石轻轻触碰她的额头脸颊,让她忍不住去寻,去贴住。
  许久没这般神清气爽,她甚至忘记自己身在何方,忘我地舒展腰背。
  忽然余光瞧见什么,缓缓侧眸。
  镂空窗棂透入星星点点的碎光,隐约勾勒出身旁人的轮廓。
  柳清卿先是一惊,而后认出是谢琅又是一惊,正想动时忽然感觉到他用力的手臂正收力箍住她的腰身。
  “别闹。”
  谢琅翻身将人彻底搂进怀中,一双长腿夹住她的小腿不让她动弹,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鼻息从衣领洒落进去,“闹一夜了,莫闹了。”
  第11章 谢琅又把她当猫儿似的往……
  柳清卿:“……”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柳府时,隐约记得自己好似中了招他将自己抱上车,再醒来已回到正院,没一会儿她便又睡着了。
  明明昨日晨起两人还不甚熟悉,怎么忽然就,忽然就这般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谢琅又把她当猫儿似的往怀里团了团。
  脸颊紧贴着他鼓起的胸膛,柳清卿缓缓瞪大眼睛,一张脸粉了又红,安抚自己就把自己当成擀面杖。大概是谢琅怀里太暖,抑或是昨夜对的药对身体有负累,听着他蓬勃的心跳声渐渐昏沉,柳清卿居然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睡得颇有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舒坦。
  一转身猛地吓一激灵,谢琅已不在身旁,被窝里有点凉,大概走了有一会儿。
  但李嬷嬷正立在不远处,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一双眼瞪得如铜铃。
  见她醒来,心跟猫挠似的李嬷嬷终于不用再等,连忙上前,小嘴一张跟开连珠炮似的。
  “小姐您可算醒了,我就知小姐不出手则已,出手果真不同凡响,瞧瞧这刚一打照面就把姑爷给拿下了。京城都说姑爷是铁面郎君,那是没瞧见昨日姑爷照顾小姐时的仔细呢!”
  “老奴之前还不让您瞧那些话本子,如今看来是老奴目光短浅,怎么能不瞧呢?真是好东西,日后老奴出外头亲自给您寻去!”
  “昨日姑爷还给您出头了呢!把那些恶仆吓的屁滚尿流!姑爷说了这嘉兰苑是小姐当家,日后这侯府也是小姐当家!”
  可给李嬷嬷痛快坏了!
  柳清卿闻言连忙打断李嬷嬷,示意李嬷嬷扶她坐起来,周身都是谢琅的月麟香,好像还陷在他怀中,柳清卿胸口里头跳的些许快。
  正事要紧,柳清卿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问道:“嬷嬷,您跟我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了。”
  李嬷嬷这才敛了喜色细细讲来。
  柳清卿听完默然,这是大意,又着了小应氏的道了。
  许是晕了过去。
  听着如此凶险,若不是谢琅赶到,落到小应氏手里不定落个什么下场。
  丝毫不知中了药,李嬷嬷也被谢琅有意瞒下。
  洗漱后吃了早食,柳清卿与李嬷嬷移到正院。
  出来前李嬷嬷就叫小姐摆好谱,这恶人交与她做。等一出门,就召来谢琅暂时拨来的小厮让他把人都带来,让人将金丝木椅抬到廊下,而后小心服侍小姐坐下。
  今晨叫来的人牙子已候在门外,李嬷嬷耀武扬威叫人进来。
  “求夫人饶过小的,小的是被那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
  “是我们不知好歹,哪有您这般良善的主子,这出去不要了我们命啊。”
  李嬷嬷呸道:“缺斤少两的短着我们小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现在知道又跪又求了,我告诉你们!没用!”
  李嬷嬷嫌这些人碍眼,挑了几个之前胆小但没作恶的小丫鬟留下,剩下的这些老油条全给打发走。不管别人如何说,这出杀鸡儆猴她还就这么做了!
  正反不能让小姐脏了手。
  于是柳清卿只在后头坐镇,一字未言语,恶人全让李嬷嬷一人当了。
  相伴多年,她与李嬷嬷已有默契,她知李嬷嬷这是为她立威,也是为了让自己看着跋扈凶狠,这往后再有人想难为自己,瞧见李嬷嬷挡在自己前头,知道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总会掂量掂量。
  李嬷嬷这是将自己当作防火墙挡在了自己前头。
  柳清卿念李嬷嬷的好。
  一阵哀嚎,这些人终于被人牙子领了出去,哭声渐远。
  片刻后人牙子又小跑着回到拱门外,匀好气才躬身进来,恭敬行礼,然后小心恭敬道:“夫人,嬷嬷命我仔细选些灵光的仆妇来,我现在给您领进来瞧瞧?”
  柳清卿讶异不过一瞬,快到令人捕捉不到神情,谢琅这是让她培养自己的心腹?
  此刻谁也不知谢琅内心所想,她轻轻颔首,“好,让人进来吧。”
  她并不想在院里放太多人,人多眼杂。
  如今新朝百废待兴,在这方面倒没甚讲究,她听闻不久前的簪花宴,宣平侯夫人就是孤身赴宴,不讲劳什子没用的排面。
  只要两人能帮李嬷嬷分担些许便好。
  老夫人也仅有三个嬷嬷,四个大丫鬟伺候,她断不能越过老夫人去。
  再加上青橘,她身边有四人便足够,其他小丫鬟,做活的仆妇让李嬷嬷看着办便是。
  除了“凶狠跋扈”的李嬷嬷,她还得寻个八面玲珑的主,再一个憨厚忠诚的。
  没一会儿人牙子就带起来一串人。
  心中有了计较,柳清卿这才打量起这年轻的人牙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张黝黑的脸,身形较常人更魁梧一些,走路的步子瞧着有点底子,怕是练家子出身,不然这乱世之中也做不好这行。
  人牙子引来的五人站好,与刚哭嚎着被拉走的仆妇相比显得灰头土脸,即便有梳洗规整过的痕迹,略黑的皮肤,嘴唇裂开的口子,消瘦的身形,都能瞧出她们过得苦。
  几人都安静垂头立在廊下,有小胆的双腿已开始打颤,也有人双手紧紧拧在一起。
  柳清卿正一一仔细瞧过去,突然跟一人对上了眼。
  这人虽有狼狈,但能瞧出底子清秀,眼珠子乱转,脸也比旁人白净些,瞧着还是朵脆生生的花呢。
  这年纪做仆妇怕是不合适,倒是能做个丫鬟。
  柳清卿:“你名叫什么?”
  该女子果真极有眼色,连忙往前一步,利落行了糙礼而后道:“夫人好,奴名赵盼生,今年十六,陇西人也,与家人一道逃荒侥幸入京,前些日子自卖为奴为讨口饭吃。奴会的活多,打水烧火做饭洗衣都会,还请夫人垂怜。”
  刚紧张地双手拧红的就是她,现在也拧着呢,面上却瞧不出分毫,一双眼又黑又亮。
  柳清卿眼尾微颤:“陇西人?陇西可大,你家那说的什么话?”
  赵盼生知夫人是在探她,连忙道:“我说秦陇话,我们那头有秦腔。”
  柳清卿闻言哦了一声,忽然托腮歪着头打量她,在她腿也不禁颤抖时才开口,“怕是还瞒了最要紧的事吧?”
  第12章 温柔的烛火舔舐着他英挺……
  赵盼生猛地抬头看向柳清卿,,一双眼里顿时凝了泪。
  柳清卿微滞:“你若不想答,就当我没问。”
  赵盼生咬住嘴唇,生生见了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我刚没骗您,但没说全。我是与家人一道逃难的,您不知这一路多难,在中原那头已经开始易子而食,我……父母趁我与小妹睡着时与旁边一家人商量易子,说是要我小妹回去做童养媳。”
  “待他们睡后,我准备悄悄带妹妹逃却被发现,被人打晕过去,醒来时小妹已不知所踪!”
  “夫人!若您施大恩要了我,我日后不要月银,只求您允我能悄悄寻寻妹妹!”
  院子里静静,无人出声。李嬷嬷已悄悄转过身拿帕子擦拭眼角。
  半晌后柳清卿哑声问:“就允你寻妹妹吗?没有其他?”
  赵盼生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模样,咬紧牙关,“我还想报仇。”
  柳清卿:“如何报仇?若我不允呢?”
  赵盼生倔强梗着脖子:“杀人犯法,那我就报官!虎毒还不食子,我要报官将那对夫妇抓起来!明明包袱里有粮,够到京城,就为了口肉,他们就要把亲生骨肉换出去给人吃!他们不配为父母,不配为人!”
  说罢赵盼生扑到地上,终是痛哭出声。
  静默半晌,柳清卿咽下酸涩的喉咙,抬手示意青橘将人扶起来。结果青橘半晌没动,扭头一看,青橘正抽噎着,早哭成了花猫。
  还是李嬷嬷经得住,缓口气连忙下了台阶将人扶起来。
  李嬷嬷紧紧攥住赵盼生的手臂,须臾间只哀叹了句,“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