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50节
  “只是人死了,现在怎么办?大郎君?”
  只见商榷安看到地上死人目无表情,蹲下身反倒是如同验尸一般观察打量,直到片刻方才起身,“叫仵作来,活着的带回去审问。”
  “是。”
  下属应声安排人去之后,没多久又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大郎君,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密令,上面有乱党们私下联系的标识和记号。”
  商榷安接过,然而看了眼就让属下收走,“证据确凿而已,去传令给京都知府,让下面的将这些人的家室一并抓起来,集中看管,一个都不得放过。”
  “大人,京都知府就在此间酒楼。”
  “传他过来。”
  下属顿了顿,在商榷安眼神睇过来之际,忙道:“是属下方才看见了,京都知府非是来此办公,身边还有其他同僚一起。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宴请……”
  商榷安:“在哪?”
  枕戈回来打听道:“就在刚才妧娘子进去的那间屋子……”
  说着与商榷安视线一碰,只觉那双眼珠里的瞳孔仿若无垠之水,又漆又黑。
  要揭露妧嵘的奸情,唯有向公堂细数他的罪名,妧枝搜罗了不少妧嵘通奸的证据。
  那日花瓶里,不知是否年岁过去太久远了,远到妧嵘自个儿都忘了,曾几何时,也许是他初入京都时,与薛明烛私下往来写过的信。
  就塞在花瓶里,有烧灼过的痕迹,可不知是不是瓶颈太细,以至于未细心检查,火只点燃了边缘,后面妧嵘的署名并未被烧毁。
  妧枝将它留了下来,这不过是其中一个证明妧嵘与薛明烛私通的小证据,证明他们多年前就背叛了彼此家室。
  可想要令他不得翻身,妧枝深知还远远不够。
  但她也有最新的证人证词,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如今最重要的就变成了如何递交给京都的执法司了。
  她既不是有一官半职的臣子,又不是什么极有身份地位的妇人,想要直接递交给京都能上报惩治的机构,实则难上加难。
  不是她递交上去,便能即刻有人审核妧嵘,反倒是她的来路和目的,最先会被带走前去审问,直到查清验明正身,方才对妧嵘动手。
  这实在经不起消耗等待,妧枝不清楚妧嵘与情人是何时对平氏等人下手,这一世她又拒绝了与濉安王府的亲事。
  于是就有变数,自然也就不敢赌。
  正好妧嵘如今正受乱党之事牵连,他分身乏术,不敢有大动作,妧枝也就趁其不便,尽早将他解决了,免得连累其他人等。
  屋子里,杯酒相碰,京都知府被簇拥在正中,亦未曾想到同僚宴请他喝酒,没想到还会在宴席上看见锦瀚郡王。
  这位郡王在京中历来是个风雅之士,朝堂上虽不怎么参与政事,但在圣上和大臣那里还是有些名号。
  实在是祖荫庇佑浓厚,其本身面貌出众,颇具才能,只是不爱惹是生非,更淡泊名利一些,所以才淡出主事议政的圈子。
  寻常往来交际不多,想结识他的并不少,然而此人很少与朝中臣子相互走动。
  未料想今日会在同僚的宴请上看见他,甚至还带了“妻室”。
  妧枝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席间的京都知府,还有其他几位不认识的臣子,若非历常珽,凭她一个侍郎之女的身份,根本见不到这么多人齐聚一堂。
  听说京都知府身旁坐的,是大理寺少卿的下属少丞,若想状告当朝臣子百官又不法之举,皆可以向通过知府递状词,然后视情况看是否需要上达大理寺审理。
  众人同样看着她进来,一直到历常珽领着妧枝走到臣子们的跟前,介绍道:“这是常珽下定婚约的妧娘子,其父是朝中的中书侍郎,妧嵘……”
  有着不俗之貌的女郎上前行礼,张开口道:“在下妧嵘之女,妧枝……”
  京都知府正待问询两句,其他人亦是观察打量的目光。
  未料之后这位妧娘子的言语,竟是叫人越听越心惊。
  整个房中,弦乐戛然而止,无关之人早已躲得远远的,未免惹上麻烦。
  气氛从热闹变得安静,待到妧枝陈述状告完妧嵘的罪行,且拿出罪证到京都知府等人的面前一一过目。
  就在此刻,屋外忽然有人敲响房门。
  “枢密使查案,闲杂人等即刻出来——”
  话音惹得京都知府等一惊,“这,密使怎会来这里?莫非是有什么内情?”
  “快去开门,请密使进来。”
  然而不等话落,房中那扇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不带神色,面容冷静的商榷安与下属立在门口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里。
  只见他目视前方,随后眼也不眨地似乎目标明确,直接越过门槛朝里面走来。
  最后停在摆满佳肴的宴席旁,与在场的京都知府等人面对面而视。
  自打他来,屋里侍候的下人便都乖乖主动退了出去,只是刚到门口就被商榷安带来的人给拦下,然后领走带去审问。
  “商密使……”
  京都知府忙不迭走上前迎接,其他同僚也都动了,枢密院乃京中与政事堂及御史台并驾齐驱的最高权利机构。
  每一任的枢密院密使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宰执,也就是丞相。
  眼前的商密使可谓是圣上心腹重臣,京都知府都不一定能时常打交道的高官,即使大理寺的少丞在此,同样也都上前与京都知府向商榷安问好。
  “密使大人,有失远迎,是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等配合的?”
  “还请密使大人,尽管吩咐。”
  结果几张老脸摆在眼前,商榷安却眼神富有威慑地一一巡视过去,并且一言不发。
  按理枢密院查案,怎样都查不到酒楼来,此府院历来都是掌管军务,直接效命圣上。
  犯人应当都在军中,大臣犯事都以泄露军机要秘为主,又如何找上他们呢?
  不知情的颇为疑惑不解,知情的大理寺少丞则不禁上前一步,准备与商榷安说明情况。
  然而一道声音道:“本官在此捉拿逆谋乱党,京都知府,大理寺少丞,通事舍人……还有这位虞部员外郎,今日不该都休沐,为何全部人都聚集在此?”
  冰冷低沉的嗓音让众人目光看向商榷安,却在片刻后倍感压力,难以与他黝黑深邃的眼睛对视。
  京都知府作为下官被视线扫过后,不由绷紧背脊,感到一丝微凉之意,却忘了回想刚才商榷安的话里,点了在场其他人的名,甚至还有锦瀚郡王。
  通事舍人便是他,却未曾说出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子的姓名。
  为了摆脱不务正事,私下结党的嫌疑,京都知府瞬间回想起当前遇到的大事,飞快来到商榷安身边道:“商密使,下官有要事向密使禀报。”
  他拿起手中官员的罪证,当场便双手奉上给商榷安看,“下官在此与几位大人,也是在‘办案’,密使请看,下官手中拿的,是朝中臣子中书侍郎妧嵘,他品行不端,与人通奸,还与罪臣逆谋的罪状啊!”
  “这些都是这位大义灭亲的妧娘子,就是妧嵘的女儿,她亲手送来的。”
  提及妧枝,那双乌黑宛若稠墨的眼珠子不错眼地往京都知府奉上的罪状上瞥去,然后飞快的阅览后,睇视向屋中与历常珽站在一起娇柔而窈窕的身姿。
  她被保护在男子身侧,双手挽着历常珽的臂膀,如同站在旁人羽翼之下。
  妧枝娇丽面孔上的宠辱不惊之色,分毫不漏地落入商榷安的面前,和呈上来的大义灭亲的罪状一同惊扰了他的眼。
  他定定注视着她,黑长且直的睫毛在眼皮上轻眨,好似……前所未见。
  第43章 也要嫁吗?
  “即是官员作风不正,也应上报御史台,而非大理寺的人在此直接审理。否则视御史台、刑部何在?”
  此话一出,气氛瞬时尴尬起来。
  今日这场宴席,本是私人宴席,京都知府腿伤初愈,同僚相请。
  未料大理寺少丞这边引荐了锦瀚郡王,才发展成现在这样,私不私,公不公。
  更主要的还是被枢密院的当场捉住,虽然隶属不同机构,但同朝为官,枢密使又是能直达天听的一个人。
  若是对上说几句褒贬不一的话,今日他们在场的这些人怕是都要被革职。
  “密使大人,这可与我无关啊,今日我只是来赴宴的……”
  京都知府连忙撇开关系,“没想到少丞还请了锦瀚郡王在此,商谈中书侍郎的案情。”
  大理寺少丞:“你这老东西,我请你吃酒你撇得这般干净。你怕这些做什么?”
  “我等在此都是寻常吃饭,且恰巧听见这位妧娘子有诉状要呈现,方才请她拿出证据商讨,这不是还没有纳入章程,就碰巧等到密使来了!”
  听到老友这般理直气壮,京都知府霎时间反应过来,“是啊是啊,我等也是恰巧遇到此事,未未做任何决定,密使大人,你看,我们桌上的菜肴都还没碰,且谈论的都是有关中书侍郎犯下大错的消息,若不是这位妧娘子检举,竟不知朝中还有这样的人竟与乱党私下联系。”
  “这次正好,可以交由密使大人审理!”
  然而,本以为这般示好能得到宽宏体谅。
  却听商密使未有一丝动容道:“即便尔等是因正事齐聚于此,但涉事之人乃朝中大臣,哪怕有过错,也非是你们几人在此商讨,就足以代表公堂定罪。”
  “少丞说不得不错,凡事都有章程,本官在此捉拿乱党,尔等有任何消息都可上报,若是呈到案上,再看是否需要本官处理。”
  “而不是,私下议论,否则让人看见了,只会以为你们在此徇私,联合攻讦他人。”
  适时,历常珽终于不再袖手旁观。
  而是在其他人脸色都变时站了出来,他上前同商榷安道:“商密使误会了,非是我等聚众勾结,只是恰逢知府少丞几位大人有空,于是相邀在一起用顿便饭。”
  商榷安冷眼觑向他,“便饭会提到官员罪状?几位私下商议,就有动用私刑之嫌,不走章程公事公办,就是乱了朝纲,通事大人连这些律例都不懂吗?”
  二人对峙,同样的身量,相差无几的年纪。
  一个儒雅,一个冷峻。
  因商榷安这番话,气氛霎时又僵冷下来,甚至让人无可辩解。
  酒楼非是公堂,他们虽各司其职,但若章程不对,就是私下联合处置朝中官员,此乃违法。
  官员若有问题,历来都是上报御史台、大理寺、枢密院同审,眼下只有大理寺少丞在此,很难不让人对这番行举多想。
  “是我莽撞。”
  忽地,一道柔和的嗓音打破沉默。
  旁观已久的女子道:“此事怪我,不懂朝中理事的章程,以为见了知府和少丞大人们即可处理,是我心切了。”
  妧枝定定和商榷安对视,她不知不觉走到他跟前来,甚至将历常珽挡在了身后。
  仰着头,一双乌黑发亮的美目深深地盯着商榷安,“是要走章程就可以了吗?”
  商榷安俯视妧枝,目无喜色,“你欲办何事。”
  妧枝:“我要状告我父亲,中书侍郎妧嵘,他与薛家之女,已故明威将军之妇私通,苛待妻女。”
  “还要揭发他与乱党往来,我手上都是罪证,这些……都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