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40节
  他给商唯真让了个位置,按照老规矩,不打扰商唯真跟商朔说小话,“那我去一旁等你,声音可不要太大,否则会让我偷听到的。”
  商唯真被逗了一下,很是娇羞地看了商榷安一眼。
  然后向墓碑的主人告状,“阿父,你看他……”
  商榷安在附近眺望山头,群山遍野,耳朵里听着商唯真跟商朔倾诉,自己这些日子来在京中的日子。
  “阿父,阿兄待我是极好的,王府里的人都好,很是客气……”
  王府里的人对商唯真的确不错,恭敬有加,那都是看在她身后的人是商榷安的份上。
  他对待下人,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尤其自小生长在底层环境中,更是知晓什么叫看碟下菜。
  他若太好脾气,底下人就会肆意妄为。
  上一世,凡属他院子里的,大房的主子和下人都是其他院子里疏远的对象,他官居高位,赏罚分明,整个王府里连在濉安王夫妇二人跟前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他渐渐势大。
  大房里便都少与人来往,他觉得这般清净,事少,敬重几分恩威便好。
  妧枝作为他的大夫人,因此得到的也是这般待遇。
  刚开始,她误以为他与濉安王夫妇有着脱离不开的骨肉之情,于是百般孝敬,温顺贤惠,想要代替他孝顺公婆。
  可府里的人待她,除了敬重她是他的妻子,并不敢向对二房三房他们那样亲近。
  深知被疏远,妧枝最后也依旧面不改色伺候了濉安王妃许多年。
  自此,他回想,似乎没有听过她对任何一个长辈撒娇,始终维持着一个已婚妇人的贤良体面。
  除了在妧家出事的时候,商榷安都没见过她有多么慌张。
  山中有雾,萦绕着青山缓缓流动。
  商唯真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
  “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阿兄为我花费心思养病,而今已和寻常人无恙了……”
  商榷安觑着山色,负手而立,半是分心,半是出神听着。
  直到时辰差不多,商唯真和商朔交代完自己近日的情况,方才转身,同商榷安道:“阿兄,我说好了。”
  商榷安神色安定,别无异样,走到她身旁,看着商朔的墓碑,就这样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对商唯真道:“回去吧,我送你回府。”
  商榷安还有正事要办,将商唯真送到府上便走了。
  雨水之后,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妧枝的长辈都葬在老家,京中任何一处风水都宝贵,妧嵘更承担不起太多安葬的钱财。
  于是家中只摆了一张小桌,奉上供品,点上高香,意思意思便罢。
  妧枝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她去给周老夫人和木荷堂各自送去了一部分青团。
  历常珽那边早有眉目了,说已经为妧枝找好了下家,让她先送了几幅绣图过去,已经成交了好几笔,帮她当前挣了个富余。
  抽了个空闲,妧枝开始目色在京中适合安置平氏等人的房产。
  天色短暂的恢复了明朗,然而还是带着潮湿的湿气,整个天幕上空透着一片灰青。
  妧枝有心好好看一看房子,请了轿夫在京中几条清净且不乱的大街巷落转了转,牙人带她看了几座小宅,夸得五花八门。
  然而妧枝目光挑剔,并不满足于只想找几间普通屋子。
  她需要有书房,院落,景观。
  无论是平氏想要和京中那些贵妇一样,结交一两个知己好友,宴请吃茶都能满足。
  而妧酨和妧柔也要有单独的小院,分毫不差。
  牙人要不是看在她出手大方,且气度不一般,是官家女子,早已不耐烦。
  于是哀叹,“小娘子眼光太挑剔,小人只怕眼界低,手中货少,难以满足娘子愿望。”
  妧枝含笑:“我知你不耐烦了,可我花了大价钱请你,听说你是京中这最有声誉的牙保,什么未曾经历过?不过一间宅子,你若做不好我这单,岂不是有损你的名头?”
  牙保道:“可我方才带娘子瞧的那些,都是五脏俱全的好屋子,说雅致也雅致,且不陈旧,娘子怎么就不满意?让我说句不好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十全十美让人称心如意。”
  妧枝偏过头仔细看着她,目光清澈而执着,“什么叫称心如意,不过是觉着让人觉着不错,恰到好处,方才称心。”
  “你当我为何要这般挑剔?我一个女子,今后是要做当家的人,带着家中母亲姊妹讨生活,若不能使他们住的开心,我又如何要置这样一个宅子?你且体谅体谅我,我也不会亏待你,真找到了,我再多予你些酬劳就是。”
  牙保本就做的这一本行,闻言敬妧枝三分孝顺懂事,道:“好,那我就带娘子去另一处瞧瞧,那宅子本是一位贵人的,原先不打算卖出去。”
  “这宅子,我可轻易不带人去看,请随我来吧。”
  妧枝:“有劳。”
  牙保让轿夫起轿,二人转向它处。
  妧枝透过小窗,看到附近景色一变再变,去的地方也非富即贵,肉眼可见比之前所在的街道要更不同一些。
  看来牙保听了她那番话,的确重新认真对待她起来。
  新的宅子从进入巷口就不同了,好像独门独户,是高墙大院,地板都整洁如新。
  还未到门口,远远就能窥见庭院里种满凤凰木,花期正是它开的时候,绿叶围绕着一片橙红的花。
  小阁楼,挂着题了字的灯笼,空中竟然还有一道悬在檐角的纸鸢剪影,一看就知是为家里颇为重要的人准备的。
  十分有心。
  “就是这里了。”牙保婆子从轿子里出来,对另一边下轿的妧枝示意。
  妧枝抬头,张望这处侧门。
  牙保婆子道:“这宅子的贵人往常并不来此,不过他也不大喜欢旁人过来,这回是事出有因,说是忽然不想要这处宅子了,要换别的地方。”
  “我原本是不想带娘子你来这的,这宅子可是应了娘子的期望,你见了定然处处欢喜,但是出价嘛,定然可就比方才那些要高了……”
  牙保婆子意味深长,妧枝听懂她是要高价出手的意思,于是泰然不惊道:“好不好,进去瞧瞧再说。”
  牙保婆子敲了门,里面的下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
  见到她们,颇为惊讶,“怎么这时过来了?”
  二人似是相熟,牙保婆子道:“贵人不是说不想要这宅子了,想处置了?我这不就带了雇主前来看看。”
  随即下人往妧枝这处投来一眼,然后又说了句什么,让开到一旁,“那就进来吧,你带的人,可不要乱走。”
  妧枝在旁听了,面不改色,不过对这宅子里的人,却有了不一样的印象。
  是个规矩重的下人,上面的主子定然更加威严,否则不会这般连外人都要提前告诫一声。
  牙保婆子带着妧枝一直往里走,沿着院墙下,绿树枝叶横生,翠竹和石台清新而干净。
  她眼里都是这些雅致的建筑,心中暗疑这宅子背后的主人会是谁。
  庭院里,因雨已停住,远山近林,宛若黑白山水画一般,令人心神宁静。
  石桌上烹着茶,独坐着一道挺拔而清隽的身影,正独自酌饮,修长两指夹着茶杯,耳听侧边过来的下属禀告。
  “来了位帮人赁居买卖的牙保,带了个客人过来看宅子,此时已从侧门那边进来了。”
  酌饮的男子并未发话,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直到下属口中的牙保和客人由远而近的出现,在这后院,商榷安本该独享一片清净之地。
  然而那边女子的到来,让他连夹着茶杯的姿态,都越发聊赖不经心起来。
  甚至因未察觉到他也在这里,那边的谈论声还渐渐传了过来。
  “娘子觉着如何?我没诓你吧。”
  牙保:“此地可是贵人心仪居所,虽不在闹市,却并非偏僻之地。”
  女子声音十分熟悉,其实低柔软绵,很有温柔而缱绻的味道。
  “的确是座好宅子,布局可观,且雅致。”
  “可不就是,内里四个院子,娘子要的主院、书房、景观,可样样不缺,正好你与家中长辈姊妹一人一间。”
  妧枝有自己的想法,念随心动,试着在脑海中规划若是真的盘下这座宅子,平氏妧酨妧柔该怎么安排。
  还有家中能留下来的奴仆,妧枝更不可能赶她们走,且都相处了很久。
  “这里怕是奇货可居。”
  她看向牙保,牙保婆子冲她露齿一笑:“娘子不是知道吗?方才我不是说了,要称心如意,代价可不小。”
  “多少?”
  “起码得这个数……”
  牙保比划,妧枝道出,“八千贯。”
  而今朝臣高官,一般俸禄都在两百贯,以妧嵘的资历,他如今月俸才一百贯,这座宅子可以说是贵极。
  牙保笑眯眯点头。
  许是知晓些妧枝的身份,开口道:“虽然价高,但能满足娘子需求。若是为钱财方面担忧,郡王那里曾有交代,可先代娘子支付了……”
  妧枝做营生,借了历常珽的光。
  想要在京中添上一笔资产,也要找个稳当的中间人,牙保便是历常珽那边托人找来的。
  妧枝承了这个情,日后也不忘还回去。
  但眼下,她没想到牙保竟然会这么说。
  她拧眉,轻蹙。
  而在附近,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远远不止一个人。
  只是坐在石桌边轻酌的冷面郎君,始终不发一语,神情淡然,眼珠深黑。
  “那怎好劳烦郡王。”女子的声音说。
  牙保婆子十分有深意地一笑:“娘子真是客气了,以你与郡王的情分,这点小忙又怎称得上劳烦呢?”
  “我知娘子孝顺,想在京中,与家里人有个安稳的地方居住,从状元巷搬出来,可与这里不同。”
  “此处地界非是外边那些破烂巷可比,即便家中没有男丁,在此也不必担忧有贼人上门叨扰,时常有官兵在附近巡逻。娘子若是喜欢,可以多考虑考虑。”
  八千贯不是小数目,妧枝想要凑齐,她这些时日挣得钱财远远达不到。
  但是牙保总将她往历常珽那边劝说,想她借历常珽的力,盘下这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