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重生) 第35节
  想来周老太君对历常珽来说十分重要。
  据妧枝了解,他二十多岁时,生父生母因为游历在外,听说是在一处山上,因天象有变,引发山崩。
  导致这两位长辈都在天灾中丧生了,家中便只剩他一个独子,周老太君对他一直放心不下,十分照顾。
  这祖孙二人感情深重,无怪乎历常珽会对她这么好态度。
  历常珽忽然正色道:“但我方才说过的话是真的,若你有什么所求,需要什么帮助,只管与我道来,有能帮的上的,我定能尽我所能为你解决麻烦。”
  妧枝仔细观察他,忽而沉默下来。
  她相信历常珽所言不假,他出身富贵,受过良好的教导,身份地位都在她之上。
  若想做点什么事,都易如反掌。
  有那么一瞬间,妧枝甚至考虑是否要将自己扳倒妧嵘的计划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含笑道:“那我就收下这个人情了,待有机会再劳烦郡王。”
  诚如历常珽是个有身份的权贵,但若请他帮了忙,便是将他拉到她这个混杂的池水中。
  妧枝不想牵连到别人。
  妧家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半点干系,何必让历常珽来蹚这糟污水?
  况且,他们之间,对方雪中送炭。
  而她报一命之恩,他们间的因果已经偿还清了。
  历常珽无需再为她多做些什么。
  “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周老太君?”妧枝转移了话题。
  落在历常珽眼中,便是她眼下与他交情匪浅,女子家有女子家自己的矜持,不会轻易有事找他。
  于是不再强求。
  配合道:“我与甘家那边已经传了话,这就可以出发了。妧娘子,我们走吧。”
  妧枝随同历常珽起身,待到她要拿起桌上的食盒时,不想对方快她一手,笑着道:“还是我来吧。妧娘子提了一路,该由我来代劳了。”
  二人从屋子里出来,站在走廊,正要穿过正堂。
  下一刻,茶苑里的管事模样的人忽地过来,有事要禀告历常珽。
  “郡王……”
  历常珽含有歉意道:“稍等我片刻,我即刻便回来。”
  妧枝目送他跟管事离去,却还不忘带上食盒,登时追了两步,“诶……”
  然而历常珽未曾察觉,与管事说着话走远。
  未免打扰到他们,妧枝还是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回到原先的地方。
  她踩着台阶上去,垂着眼帘,望着地面,直到一双脚出现在视野,寸步不让地挡在她跟前。
  妧枝抬眼一看,便惊愣住了。
  一身清雅锦衣的商榷安负手而立,神情肃穆居高临地下打量着她。
  妧枝愣然,然后蹙眉:“怎么是你?”
  她似是很不希望再见到他。
  说好大家各走一边,商榷安却屡屡出现在她跟前。
  “很遗憾,我并非是妧娘子所期待的男子。”冷淡的言语,从薄情而冷酷的唇中吐露,商榷安看妧枝的眼神,俨然在看一个又攀炎附势的女子。
  如同前世。
  “不过在下有事,想请妧娘子借一步说话。”
  明明是上辈子的夫妻,即便今生重新见面,商榷安待她,却装作陌生,假惺惺地称呼。
  妧枝更加冷声道:“不去,走开。”
  未料想,得到她呵斥的商榷安却是一言不发,默然地看着她。
  然后在妧枝想要调头从另一旁走掉时,忽而伸手将她拽住,默不啃声地便将她拉走。
  妧枝一惊,根本不相信这是商榷安能做的事。
  他竟然碰她了。
  上辈子,他们之间竭力保持着距离,夫妻间生疏而客套。
  前几年,在濉安王和濉安王妃的督促下,商榷安不得不与妧枝圆了房,之后一年之内他们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一定会碰她,哪怕同一张床榻,亦可能是同床异梦。
  或是侧躺着背对着她而眠,平日里称呼都不会叫她“夫人”,而是“妧氏”。
  而今他们都重生了,彼此故作不认识,商榷安的称呼也就更加生疏起来,叫什么“妧娘子”。
  即使如此,妧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并感到荒唐至极,厉声斥责,“够了,我乃待嫁之身,还请郎君自重,别污了我清白。”
  然而商榷安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并且一意孤行将她拉到一间空无一人屋子,将她推到了里面。
  然后以睥睨倨傲的气势,挡住门口进来。
  屋门一关,只有窗外的光影照亮这里。
  正巧外面此时有人走过,闲谈的说话声让屋内气氛更加幽静。
  妧枝摸着被拽疼的手腕,焉知商榷安用了多大的猛力,像铜墙铁骨一样,只是掀起衣袖一看,就知皮肉都红了。
  他对她从不怜惜,妧枝轻咬住下唇,神情隐忍,眼眶微润。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商榷安听到了她语调里的颤音,目光落在了那张湿润而透亮的眼眸上,她的眼尾泛起一层宛若胭脂的浅红色。
  像要因他这样霸道而无礼的举动给气哭了。
  而她手搭着另一只手腕,清晰可见他在那上面留下的指印。
  商榷安淡淡道:“抱歉。”
  妧枝微微睁大了眼,怒视他,商榷安越是霸道,便会越是客气。
  而她并不稀罕他的道歉,“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商榷安,你我都已经重头来过,互不相扰,你今日这般来找我,难道不怕商娘子知道?你置她于何地?”
  商榷安未露一丝心虚,他似不觉得自己做派有问题,理所当然道:“我并没有对你怎么样,与唯真也没有干系。”
  就算告诉唯真,他和妧枝都是清白的,又如何能污蔑了他。
  妧枝冷笑,也只有商榷安会自欺欺人。
  眼下他们独处一室,她还是被商榷安亲手抓来的,就算没什么,只要让人看见了,谁敢保证没有流言蜚语传出去?
  妧枝撇开头,放下袖子,就是不看他,似是眼不见为净。
  很快,她便调理好自己,眉色也变得越发冷清。
  轮到她变得不发一语。
  商榷安俯瞰这样的妧枝,她靠近屋中最里面的一角,像是故意与他拉开距离,光影打在她柔顺乌黑的发上,发簪轻简,腰身更为纤薄。
  宛若一株傲然嶙峋的花枝,与旁边雪白干净的花瓶相得益彰。
  他敛下眼帘,不该再继续打量下去。
  酝酿片刻。
  再抬眸,已是清泠幽邃的一片黑,盯着妧枝质问:“炙羊席之后那日,你是否与妧嵘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
  “你从前世回来,既然不再与我相看,应是终于明白你我之间不适合做夫妻。那你应当还记得上辈子的一些事?”
  “你是故意提醒妧嵘,朝中有人在查他是否与乱党勾结。怎么,你想保他?你忘了,他上辈子做过什么了吗?”
  “回答我,妧枝。”
  商榷安倏然叫了她的名字,仿佛已经不满她这副置若罔闻的模样。
  而被念到名字的妧枝,也骤然朝商榷安瞪过来,那双明媚的眼眸,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如潮水涌泄过来。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莫名感到伤怀。
  第30章 忠告。
  那双仿佛盈满水雾的眼睛里,有愤然,有不快,以及难以平衡的怨憎与悲哀。
  妧枝就那样不言不语地盯着商榷安,那一刻她神情衰败得让人心惊,面容如同失去血色,单薄到透明。
  “原来你也知晓他做了什么?既然你都清楚为何还要过来问我?”妧枝的声音冰凉的似乎心上被剜去一块。
  “不如你来说说,我这一世是想他死,还是力保他安稳的活?”
  上一世妧嵘做的那些事,让他们家破人亡,商榷安竟然还敢质问她前世这些回忆。
  她盯着他的眼睛,商榷安分毫不避,与妧枝对视,她问:“你当初既然选择袖手旁观,今日为什么不继续这般下去?”
  “我没有与你对峙,不问你一丝一毫,你却不肯放过我?”
  “你到底,有没有心。”
  身为妧家的女婿,即便妧嵘有诸多不好,他是罪大恶极,有那样的下场也都罪有应得。
  但是,她阿母呢?妧柔和妧酨呢?
  商榷安未曾如她所料那般无言以对,且不见分毫愧色,他注视妧枝的双眼视线极为沉默,而是在她情绪可见稳定后,方才说:“你好像对诸多事都有误解。”
  “上辈子发生的那一切,并非是因我而造成的。妧嵘在你出嫁之前,就已经暗中与乱党有牵连。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了你们妧家会万劫不复。”
  不管是平氏抱病也好,还是妧嵘最后被人保下,革了官职,与别宅妇同住。
  这些都与商榷安没有半点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