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 第37节
  燕冬把妆奁放在一旁,严肃着一张醺醺的脸蛋儿,把三层柜子都打开,先自顾自地研究了片晌,然后又翻开那本薄薄的妆容图谱开始精挑细选自己的初次大作。
  “嗯,和画画没有区别。”燕冬有了决断,拿起螺黛笔凑到燕颂的左眉前,燕颂眼中隐约有笑意,像是坐等检阅小孩的答卷,他莫名有些紧张,立刻说,“不许睁眼。”
  “描眉还需闭眼么,”燕颂不配合,“没听过这样的规矩。”
  “你又不描眉,自然不知其中规矩,”燕冬耍诈,“还是说你其实背着我去找谁描过,所以颇懂内情?”
  燕颂反问:“那你呢?你的规矩是从哪儿听来的?莫非从前背着我给旁人描过?”
  “我的规矩自然是我制定的,不需要从别处学。”燕冬说。
  燕颂无法反驳,却仍不答应,他看了燕冬一瞬,说:“就这样画。”
  协商无果,燕冬“哦”了一嗓子,闭眼在心里很大声地念了一句佛经,然后睁开眼睛,继续打量落笔的地方。
  那模样着实认真,燕颂想笑又忍住了,静静地等了燕冬一会儿,这人突然收回笔,“哎呀”一声,仿佛有天大的难处。
  “这个图谱上的眉形没有你本来的眉形好看,我不想画了。”燕冬知难而退,“省略这一步,我们抹胭脂吧!”
  燕颂看着燕冬拿起一只红罐罐儿,颇为抗拒,“不要猴儿屁股。”
  “放心吧,”燕冬晃了晃手里的罐罐,“这个除了腮红面粉,还能画眼睛呢,蘸取清水就成。你生得这么白,不用敷粉呀。”
  燕冬拿笔蘸取清水,在胭脂盒儿上抹了抹,抬手寻找位置,想要按照图谱所绘在那眼尾画一朵梅瓣儿。可燕颂目光专注,一直看着他。
  笔尖颤了颤,燕冬看了眼燕颂,又垂下眼,说:“你别一直看着我。”
  燕颂不解,“为何?”
  “影响我发挥了。”燕冬抱怨。
  “两者的关联在何处啊?”燕颂安抚道,“随你画着玩儿罢了,我不提要求,何必紧张?”
  那我是紧张这个吗!燕冬有苦难言,抿了抿唇,隐晦又大胆地说:“哥哥的眼睛太漂亮了。”
  燕颂怔了怔,瞧见燕冬抿唇莞尔,脸上露出为难和一丝隐秘的羞涩,睁着水蒙蒙的眼睛对他说:“你一直看着我,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
  这个时候,燕冬格外庆幸他们的“兄弟”关系,他说出这样引人遐想的话,燕颂也不会多想。哪怕多想,可燕颂想着弟弟还是个青涩小伙儿呢,应该也只会觉得他“童言无忌”吧。
  燕颂看着燕冬,没有说话。
  小马屁精,燕冬小时候常被人这样调侃,因为他嘴里十句话至少有两句都是在夸燕颂,而且这孩子不懂含蓄,夸得天花乱坠,让旁人听着都肉麻。
  好比他夸燕颂的眼睛,好看不够漂亮不够一切描摹形容眼睛的辞藻都不够,他拿着张才然完成的人物画,上头是他按照丹青老师的要求“画景物”而画的燕颂,嗓门儿里藏着玉磬,脆生生地敲打着,恨不得让全天下都听他说那句:
  “因为我哥哥的眼里有山有水,似星似月,美丽无双,有天地万相!”
  天地万相,多么渊大的一个词儿,天地美景皆凝聚在一双眼里,丹青老师听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燕颂自小逢人就受三句夸赞,小小年纪就练成了三分荣辱不惊的性子,彼时也要打个颤儿,稍稍红一红脸。
  那会儿燕颂走入书房,看着一手拿画,一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夸赞自己的小孩儿,觉得他惹人爱,只是失笑,可如今再听比之简略、平淡许多的这一句“太漂亮”,却觉得他惹人恨,想做许多。
  “……”燕颂抬手,指尖轻轻滑过燕冬的下巴,终于出格一句,“瞧见别的漂亮眼睛,也会心跳加快吗?”
  燕冬摇头,说:“不会。”
  “那……”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蹭,像羽毛,燕冬突然想起从前听人说大狱里有种刑罚就是用的羽毛作刑具。他想要后退,脚下却生了根,此时燕颂微微倾身,和他离得更近,轻声问,“对那个心、上、人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燕冬觉得燕颂在说“心上人”三个字的时候,语调比其他重,像是在刻意强调,又像是咬牙切齿。
  燕颂不知那个“心上人”就是自己,所以是对他有了心上人这件事不满吗?燕冬不确定,一时忘记斟酌回答,转而问:“哥哥是不是不希望我有心上人?”
  “是。”燕颂说。
  燕冬微微偏头,“为什么呀?”
  燕颂靠在墙上,微微仰头凝视着他,流露出惆怅的情绪,“有了心上人,人就跟着跑了,渐渐的,心也跑了。”
  “我只跟着哥哥跑。”燕冬比划小汤圆的形状,示意自己先前在河边说的那些话,语气很虔诚,“我不会离开哥哥,我死也要跟着……”
  燕颂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说:“说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
  燕冬眨巴眼,微微后仰,认真地说:“我死也要跟着哥哥。”
  拿他没办法,又似被取悦,燕颂垂眼,轻轻地笑起来,说:“生死相随?”
  燕冬说:“生死相随。”
  他终于落笔,却不是梅瓣儿,在燕颂的右眼尾拉出一笔,又反手在自己眼尾拉出一笔,红艳艳的胭脂,似刀子划开皮囊,露出血淋淋、最赤|裸的真心。
  借着这抹红,借着梅花酒,他凑近了,和燕颂贴面,让两抹红贴在一起,仿佛合掌,笑着说:“青天在上,立誓为证。”
  第33章 瞎子
  上元后就该启学了, 燕冬早早地爬起来洗漱更衣,跑到楼下用早膳。
  燕颂坐在桌边喝粥,听见那噔噔噔的脚步声就舀了一碗梅花汤饼放在一旁的位置上, 让燕冬先吃两口暖暖胃。
  昨夜待得太晚,他们索性就在园子里住了一宿,算下来也没睡到两个时辰。燕颂偏头看了眼燕冬没怎么睁开的眼睛,说:“用了膳再上楼睡会儿。”
  “你忘啦,今天启学。”燕冬喝了口汤,舒服得眯眼睛。
  燕颂自然记得,“无妨,我让人去替你告假。”
  “大哥你真好。”燕冬偏头蹭了蹭燕颂的肩膀,随即伸筷搛了只酥黄独, “但是我能行!今儿要启学考试呢。”
  燕颂闻言也不再坚持,只调侃道:“眼睛都睁不开,能考吗?”
  “我闭着眼睛都比某些人考得好。”燕冬说。
  燕颂笑了笑,给燕冬夹了一只羊脂韭饼,说:“那就吃饱些,待会儿我送你去。”
  燕冬挺惊喜,立马说好,给燕颂夹了只素包子,用笋藕栗子百合山药等数十种辅以蜜糖酱料调成的酸甜口, 口感丰富,他很喜欢吃这个。
  燕颂吃罢, 突然想起一茬,“对了,近来新开了家面点铺子,据说味道不错, 虾鱼包儿最是鲜美。”
  “那我要去尝尝!”燕颂说的是“据说味道不错”,那就是还没尝过,燕冬立马邀请,“等大哥有空,和我一块儿去。”
  燕颂说:“今儿大抵是不外出的,你下学后到衙门来,我们一道用膳。”
  “好呀,”燕冬吃完梅花汤饼,又添了小碗牛乳粥,关心道,“表哥怎么还没到啊?”
  “一路游山玩水,多少要耽搁几日。”燕颂说,“昨夜收到消息,已经到附近了,若是不耽搁,明儿就能到。”
  燕冬问:“你一直盯着表哥吗?”
  “从江南到雍京,路程不短,多少要盯着些,要是教人拐走了,也好及时救。”燕颂说。
  “说得表哥像个二傻子。”燕冬傻笑两声,可说起要来京城的人,他就想起要从京城走的人。
  “对了,我给漱阳备了些细软盘缠,流放路上不能给,那能不能等他到了秦州再给他?”燕冬忧心地说,“虽说陛下给了座小院子,路上没人敢故意苛待他们,可这么走过去,尤其是侯夫……伯母,估计要折腾得一身病来。他们身无分文,怎么过日子呀。”
  “可以,交给农生办。”燕颂看了眼燕冬,怕他多想,便说,“李家自取灭亡,与旁人无涉。”
  “我明白的。”燕冬说,“我与李家无甚交情,可与漱阳到底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他因家族生来尊贵,如今也被家族牵连,这是没法子的事,但论私情,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日殿上,漱阳始终平静处之,许是早有预料。陛下知道他没有参与,也知道他的秉性,这才愿意网开一面。”燕颂说,“他去了秦州,做个普通平淡的花农,未必不好。”
  燕冬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又给自己投喂了个素包子,这才吃饱了,搁筷漱口,和燕颂一起出门往国子学去。
  天雾蒙蒙的,国子学牌坊周围已经格外热闹,香车宝马、驴车骡子从四面八方来,闹嚷嚷地凑在一起。
  “这年也过得忒快了!”乌盈晃着把雀羽扇从自家马车下来,不甘不愿地说,“平日上学的时候怎么就度日如年?”
  “这话叫你家乌侍郎听了,必得打你嘴巴。”鱼照影翩翩而来,合扇挑起乌盈的下巴,“哟,”他左右打量一眼,“脸怎么肿了?”
  乌盈“嗐”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昨儿还真在家挨了一嘴巴,好在我皮糙肉厚,不妨事。”
  他这样的高官子弟,平日不干活,甚至习武都不积极,怎么都和“皮糙肉厚”沾不上边。鱼照影微微蹙眉,说:“再如何也不能打脸,出来晃一圈,不知要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乌盈笑呵呵地说:“我爹说了,我在外头做下九流的事儿,和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本就是丢了乌家的颜面,何必要脸?”
  看来父子俩又因着乌盈的前途大肆争吵了,鱼照影不好评价人家的家事,拍了下乌盈的肩膀。
  侯翼骑马而来,在几步外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随从,上前摸了下乌盈的脸,说:“摔着脸了?”
  “你当我是冬儿啊,走个路都能平地摔?”乌盈实话实说,“被我爹抽的。”
  侯翼哪怕和他老子干架干了不知多少次、挨打如家常便饭,可都从没被抽过嘴巴。他闻言没说什么,只说:“别损我冬儿啊,他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走着走着突然啪叽平地摔下去的燕冬了。”
  “说我什么呢!”
  马车在几人前停下,燕冬趴在车窗上,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不悦地说:“背后说我,我要钳你们嘴巴!”
  “来啊来——”侯翼的挑衅在马车门打开那一瞬间骤然僵住,和其余两人纷纷行礼,“燕大哥。”
  燕颂下了马车,目光从乌盈红肿的面颊掠过,说:“启学了,你们都收收心,认真读书,不久就结业了。”
  众人应声,燕颂抬手,和常春春换值的亲卫当即从马车里抱出三只匣子,依次分发给三人。
  燕颂说:“略备薄礼,权当贺你们启学。”
  “这是,”鱼照影惊讶地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红丝砚!”
  青州红丝砚从前被赞是名砚之首,但如今资源逐渐枯萎,所以好砚更是难得,匣中这一块堪称极品。
  鱼照影平日也喜欢练字,对笔墨纸砚十分讲究,他喜爱地摸了摸,笑着说:“多谢燕大哥。”
  乌盈本以为是一式三份,就算不是,也是书籍笔墨等,毕竟是启学贺礼,可他打开盖子,里头竟是一把青铜错金笛。
  “这刀,”侯翼拔出短刀,熟练地耍了几下,重新握住素面玉柄,抱拳道,“多谢燕大哥。”
  燕颂颔首,侧身看向燕冬,抬手帮他理了理整洁的披风领子,不厌其烦地叮嘱。燕冬背着手认真倾听,点头如捣蒜。
  “多大了,”贺申不在远处看着,嗤道,“上学还要大哥来送?”
  岂料燕颂好似背后有眼睛,转身时正好瞧了他一眼,四目相对,贺申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但碍于身份,不得不和身边一群子弟上前行礼。
  燕颂淡淡地“嗯”了一声,正要撩袍上马车,就听见有人说:“世子日安。”
  是王嘉禧,她提着笔墨匣子上前行了个弟子礼,待燕颂说“免礼”才转身离去,很快就跑到燕冬身旁,和他们一道进去了。
  “……”燕颂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亲卫关上车门,驾车离去。
  “这个狠心的女子,竟然一眼都不看我,就这么跑了!”等马车离开,贺申立马就变了脸色。
  “谁让人家有燕小公子巴望呢。”一旁有人说,“我看王嘉禧多半是倾慕燕小公子,想着做燕小夫人呢。”
  “就凭她是王府尹的堂妹,就不可能嫁入燕家。”另一人摆手,“燕家和崔家是姻亲,陛下岂会再让王府尹成了燕小公子的大舅子?再者说,这门婚事也不算门当户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