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 第17节
  常春春吩咐侍从去通知库房来换门,笑着说:“小公子的箭术比起禁军司的那些神射手也不遑多让。”
  燕颂颔首,对跑过来的人说:“手更稳了。”
  “那是!”燕冬才不谦虚,凑到门上瞧了一眼,对弩的杀伤力很满意。
  燕颂刚从衙门回来,先回屋换了身常服,出来时两个弟弟正在院里打闹,小的爬到大的背上不下来,大的在原地转圈,像头精神旺盛的疯牛。
  时值傍晚,薄暮澄晕洒了两人一身,两双颇有相似之处的眉眼俱都鲜活舒朗。
  其实细看的话,他和他们是不像的。
  燕纵带着燕冬又转了半圈,燕冬双臂锁着燕纵的脖子,笑着龇牙时正好对上燕颂专注的目光。他愣了愣,而后连忙晃脑袋,说:“大哥,走着!”
  燕颂迈步走下踏道,跟着吵嚷个不停的兄弟俩出了院子,往梅苑走去。
  快到的时候,雪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在燕冬屁股后头一蹦三尺高,也想要人背。
  燕颂瞧了眼叫唤的小白狗,大发慈悲地把他捞住,递给燕冬。
  燕纵忍辱负重,驮着一人一狗进入梅苑。
  小厨房里灶烧得旺,燕青云偶尔会下厨,到了家人生辰更是要大展身手。崔拂来不会做饭,但会几样糕点,此时也挂着臂绳给小儿子做喜欢吃的栗子糕。燕姰虽然被阻隔在灶台三丈开外,但她梦想不死,杵在厨房里认真学习,全学了,全没消化。崔素棠则在一旁熬着核桃露。
  鱼照影和侯翼也来了,正坐在长廊上的亭里对弈。
  刚进来这三个都是不会下厨的,等燕冬和雪球蹦下去,燕纵就凑到廊外招惹侯翼去了。
  侯翼正愁被鱼照影杀得满桌打滚,霎时拍桌而起,和燕纵切磋起来,十分自然流畅地脱离了必输的棋局。
  鱼照影晃着扇子,看不上这种棋品差的。
  那边花厅里走出来一个人,发带束髻,淡蓝棉袍,眉眼和燕青云相似,却是仪范闲静,风神秀慧。
  “二叔!”燕冬一溜烟飞上踏道,站定,十分正经地行了个弟子礼,“学生见过燕博士。”
  燕翠微是先帝时以殿试探花授的翰林院编撰,凭他学富五车、办事认真还是燕家人,早该升了,可他喜欢编书修史,这些年一直待在翰林院。承安十五年,国子学祭酒又上门请他去做了博士,他受燕冬这一礼在理法之内。
  “快快免礼。”燕翠微双手捧起燕冬的胳膊,笑着拍了拍,“你这小鬼头,老远就听见你们兄弟俩打闹。”
  燕冬立刻告状:“二哥掐我腿!”
  “你还掰我牙呢!”燕纵和侯翼正在翻墙蹿檐,刚好从上方踩过,闻言喝道,“不许告黑状,否则等我下来收拾你!”
  “光天化日之下就威胁人!”燕冬在原地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见屋檐上传来一声惨叫,原是燕颂捡起一颗小石头,屈指弹中了燕纵的屁股,燕纵脚步一跄,被后面的侯翼逮住机会挥掌打下了房顶。
  “大哥!”燕纵在屋子后头喊。
  燕翠微笑着摇头,转身进入花厅继续理梅花瓣儿,备着制香,不掺和孩子们的打闹。
  燕冬和侯翼笑声猖狂,趁着燕纵杀回来前,燕冬拉着燕颂溜去了主屋,熟门熟路地在外间桌上找到一只木匣子,里头是一双红手套。
  崔拂来是因战功受封的郡主,可她出阁前是郡王府的千金,大家闺秀会的,她样样不落,样样都好,女红尤其擅长。她学女红不是为了对未来的夫君嘘寒问暖,只是为了静心,但练着练着也品出了其中的乐趣,闲暇时总喜欢穿针引线。
  打仗那几年,前线事务繁忙,崔拂来一年也缝不完一件小袍子,小孩子又蹿得快,于是第二年,她就寄了一件小红袄和四条风领回京。后来几年,她年年都寄四份相同的小物件回家,譬如手套、书袋、围脖、发带等。仗打完了,他们一家团聚,她仍然每年都给孩子们绣一样做生辰礼。
  大红色的手套,缀了圈兔毛,摸着柔软又暖和,燕冬爱不释手,立刻戴上举给燕颂看。
  燕颂摸了摸手套上的白色飞燕,它坐在梅枝上,神情安逸可爱。他目光微晃,落在指缝后的那张脸上,本就鲜活漂亮的眉眼浸在幸福的蜜罐儿里,每寸皮囊都散发着香甜。
  燕颂喉结滚动,嗓子突然有些干。
  “大哥,”燕冬没发现他的异常,晃着圆乎乎的爪子催问,“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燕颂回神,说:“好看。”
  “裹着好舒服好暖和……等会儿,”燕冬搓着手,突然挑眼瞅向燕颂,摆上了寿星老爷的谱,“这位,你的贺礼呢?”
  “少不了。”燕颂指尖发痒,没忍住挠了挠燕冬的下巴,哄着说,“家宴后跟我回去,我给你。”
  第16章 葡萄
  燕家一贯是不办宴席、不大肆收礼的,但小公子生辰,门前祝喜的络绎不绝。一场家宴结束,门前迎笑的燕管家脸都酸了,僵着脸木着嗓子吩咐人将贺礼抬去熏风院。
  桌旁只有燕冬,瞧见管家进来,便唤了声“漠叔”。
  “诶,按照惯例,收礼只收拒不掉的、交情好的,这是礼单,小公子过目。”说罢,燕管家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匣子,打开呈上,笑着说,“小公子,生辰吉乐,无病无忧。”
  匣子里是只比拳头略小的黄杨木雕寿桃,玲珑可爱,栩栩如生,能做小摆件,穿绳也能系在腰上。
  “哇,漠叔,您这手艺,镂月裁云,没的说。”燕冬捧起寿桃嗅了嗅,隐隐有股淡木香,他笑眯眯地道谢,“刚好二叔给我作了一幅寿星图,我就把您这个摆在画几上,合衬!”
  燕漠笑着“诶”了一声,行礼退下了。
  燕冬戳了戳小寿桃,轻轻将它放回匣子,摊开礼单一瞧,宫里送了好几份礼,各皇子府紧随其后。突然,他听见点细弱声响,循声低头,就对上一双黑葡萄眼。
  椅子后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黑狗,正抬头看着他,胆怯踌躇的样子。
  燕冬一下子就猜到了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和小狗对视了片刻,耐心地等它试探到脚边,把脸凑近裤腿嗅了嗅,又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才伸出手,很轻地揉了下它的脑袋。
  “哪里来的?”燕冬转头看向门口。
  燕颂走了进来,“黔州寻花楼后门捡的。”
  燕冬把小黑狗抱到腿上,“寻花楼?”
  “青楼。”燕颂在旁边落座。
  摸狗的手停了停,燕冬偏头瞅着燕颂,不说话。
  那小眼神颇幽怨,谴责他,燕颂失笑,“想知道我为何进花楼?”
  这还用问吗?燕冬重重地点头,“嗯嗯!”
  “原因就在,”燕颂目光下移,落到燕冬的大腿上,“这里。”
  燕冬跟着垂眼,和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对视了一瞬,有点摸不着头脑,“它?”
  为了追捕藏在寻花楼的邪|教教贼,审刑院的人从花楼后门潜入,燕颂坐在暖轿里等待时,常春春眼尖地发现了窝在墙根的小黑狗。
  天冷,狗冻得半死,燕颂掀帘瞧了一眼,那模样和雪球被燕冬捡到的时候差不多。
  长得很乖,冬冬应该会喜欢。
  “我懂了我懂了,你进花楼是为了就近找个地儿救狗?那里头暖和,大夫温水热食一应不缺。”燕颂颔首,燕冬不禁傻乐了两声,转念又纳闷道,“诶,可你为何在花楼里换了身衣裳?”
  燕颂瞥他一眼,“我在外面奔波了一日一夜,好容易进屋歇一脚,还不能沐浴更衣了?”
  “能的能的,只能怪花楼这个地方太引人遐想了嘛。”燕冬嘿嘿,往燕颂边上挪了挪,肩膀挨在一起,“它有名字吗?”
  “没有。”燕颂说,“你起。”
  雪球是大哥起的名,用的是外形赋名法,那这只,燕冬把小黑狗举起来,沉吟一瞬,说:“叫‘葡萄’吧,你喜欢吗?”
  小狗听不懂,用爪子抱他的手腕。
  燕颂见状笑了笑,“它不怕你了。”
  “葡萄好,好葡萄,以后你就是雪球异父异母的亲弟弟了。”燕冬又想起一茬,“对了,大哥,你先前把它藏在哪儿啊?”
  没藏,燕颂从潞州回来时走得急又是骑马,不好带狗,就嘱咐留在潞州收尾的人把狗看着,在燕冬生辰前送回来。
  “原来如此。”燕冬握着葡萄的爪子轻轻扒拉燕颂的肩膀,“谢谢大哥,我很喜欢它。”
  狗爪子原本没有半分力道,扒在肩头上却“痕迹”很重,燕颂看了眼乖巧安静的葡萄,又抬眼看向挨着小狗后脑勺的那张笑脸,良久才说:“我们汤圆,生辰吉乐。”
  他唤燕冬的小名,语气温存,目光也是。
  *
  各部陆续开始放岁假了,国子学也冷清下来,照那日说好的,燕冬到国子学领罚,鱼照影和侯翼自然不能让他寂寞,跟着一起进出忙碌了三日。
  王嘉禧心里过意不去,原本也是要来的,可临近年关,她得跟随父母回江州祭祖,只能承诺回京后再请客赔罪。
  贺申人虽来了,但日日都坐着轮椅在堂上混日子。论读书考试,他自来是在同窗中排倒数,本就没机会从国子学被钦点入仕,国子学里品级最高的也就是个从四品,若非师生关系平日见了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叫声“小伯爷”,他压根瞧不上这些人,更不稀罕讨他们喜欢。
  “大爷似的瘫在那儿,神气什么啊。”窗外,侯翼往嘴里塞了块马蹄,很不顺眼。
  刚搬了一箱考卷的鱼照影打后头过来,“人都身心俱残了,你就让让他吧。”
  “还是冬下手狠啊,一蹄子就给人踹折了。”侯翼竖起大拇指。
  堂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燕冬正坐在美人靠上剥栗子吃,闻言“诶”道:“他先犯浑的啊,否则我跟他说话都怕吸入脏气。”
  侯翼点头赞同,又看向鱼照影,“诶,你刚说的身心俱残’是什么意思?”
  “贺家长公子,”鱼照影分享新消息,“人家刚升礼部郎中了。”
  贺申自来厌恶长兄,长兄不好,他幸灾乐祸,长兄好,他自然就是——
  “听,”侯翼捂住自己的心,“心碎的声音。”
  贺申近来确实“心碎”,除了贺大升官这个坏消息外,三皇子不知为何突然禁止他和王嘉禧亲近,还说他们两个现下绝不可能,他不能向这位皇子表哥索要解释,只能暗自郁闷。此时听外面那三人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简直是大光其火。
  “你们仨!”贺申从轮椅上撑起上半身,引颈向窗外怒吼,“能背着我说吗!”
  没人搭理他,等学录出来打了声招呼,仨人就拍拍袖子勾肩带背地走了。
  以劳代惩完毕,燕冬就正式休岁假了,但燕颂还没有,他身兼数职,属于中枢里最忙的那批朝官。
  这日卯时,燕颂正要去外间用膳,寝屋的门突然“砰”了一下,燕冬裹着身狐裘斗篷撞了进来。
  这人游魂似的飘到他面前,耷着头,迷瞪着,“热帕子。”
  声儿太小,说梦话似的,博古架屏风外的侍从根本没听清,踌躇在原地。
  燕颂得瞧瞧这孩子在搞什么,重新吩咐下去。燕冬很快就得到了热帕子,先往自己脸上试了试温度,然后伸手扒住他的肩膀,下一瞬,那热帕子就糊了他一脸。
  燕颂:“……”
  帕子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燕颂没反抗,等帕子被拿掉才伸手探入那毛茸茸的斗篷帽下,掐住燕冬的脸腮,俯身问:“梦游?”
  燕冬不说话,脑袋耷拉在他手上,一副要就地睡过去的模样。
  “世子,”和宝在外探头,小声说,“公子特地早起,来陪您用膳呢。”
  “闹哪出啊?”燕颂见燕冬困得厉害,便帮他解了斗篷,露出一身雪白寝衣和一头乱糟糟的鸟窝。
  他抬手梳理鸟窝,“昨儿什么时辰睡的?”
  “回世子,寅时二刻。”和宝不敢扯谎,但也要替主子解释,“公子没有玩儿,他是在认真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