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赵哲飞颇为怀念地摇摇头,他桌上那些酒友也都挤眉弄眼,只陈笃清在角落里,咬紧牙关。
  “但他可是陆定,我哪敢多想,只和他说正经的,电影喽,艺术喽,他呢,表面上人模人样听我讲,赞我有天赋,还讲他有意让天星给我投资多少拍电影,放在桌子下的手.......可不老实。”
  众人都倒吸口冷气,心道陆定阎王面,却是个好色鬼。
  赵哲飞又干下一杯洋酒,继续讲陆定对他一见钟情,之后为了追他,给他投钱拍片,而他赵哲飞为了艺术,为了梦想,只能处处委屈,实在躲不过,还介绍自己的设计师朋友,给陆定的商场项目做设计,想以此转移陆定注意力。
  谁知他的忍让却换来陆定得寸进尺,竟借着谈项目,把他叫去酒店,意图对他不轨!
  “哇,我记得!你们还被拍下来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陆生在半岛酒店夜会新宠嘛!那阵子传的好热闹!”
  “原来你并不愿意,是被逼的。”
  众人七嘴八舌,同情赵哲飞遭遇,恭维赵哲飞魅力无边,连大佬陆定都拜倒在他西装裤下。
  黑暗中,陈笃清捏紧手心,外人不清楚时间线,他却是知道的。
  只说最开始,陆定第一次在鱼档见赵哲飞时,赵哲飞已经在为天星拍片。他明明是先拍电影,再认识的陆定,他却颠倒成陆定为追求他,给他投资拍电影。
  事情是真的,顺序却是颠倒的。陈笃清深吸口气,抿紧嘴唇,等着赵哲飞还要信口雌黄什么。
  赵哲飞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勾勾嘴角,道:“那次之后我也没办法了,想说他既然如此认真,那我他交往看看,也不是不行,谁知道没两天.......他又被新的狐狸精勾引了去。”
  陈笃清皱起眉头,赵哲飞口中那狐狸精,不会是自己吧?
  “我虽然伤心,但我一个小导演,哪有和大佬谈判的筹码,想着好聚好散也好。他却无论如何都肯放过我,还说那狐狸精他也就随便玩玩,对我才是真心的。我自然不信,还是要走,他.......他竟然动手打我!”
  众人惊讶不已,赵哲飞摸摸自己脸颊,仿佛那里还有被扇打后残留的余痛,眼里更是充满恨意:“不仅如此,他还封杀我,毁掉我的电影梦,让我在业内再无路可走。”
  陈笃清却不信,你是不会数数吗?你上一部戏可是票房惨淡,让天星赔了个精光,维港影业竞争激烈,天星见你赔本,让你滚蛋,再正常不过。
  赵哲飞身边狗友连连安慰他,说怪不得他一个留学高材生,却被雪藏,原来是太过高洁,得罪恶势力。不过没关系,等他从英国回来,陆定也要完了,正是恶有恶报。
  赵哲飞笑着嘱咐这帮狐朋狗友,有什么好消息,可得告诉他,不用管时差。
  笑闹中,一帮人跳进舞池,肆意舞动,只留一面狼藉。陈笃清慢吞吞收起桌上喝空的酒瓶,心跳随着酒吧音乐鼓点,咚咚咚。
  月色萧条,乌云布顶,凌晨两点的酒吧街终于恢复安静。
  赵哲飞一群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他本来要走,忽然感觉不对,同朋友们摆摆手,转到后巷放水。
  许是喝太多,反而一时半刻出不来。
  “客人——”
  赵哲飞低着头骂道:“催命啊!fuck off!”
  对方顿了下,又叫了他一次。赵哲飞皱着眉,系上拉链,骂骂咧咧转过身,只见一个模糊人影朝自己越来越近。
  “客人,你的酒忘带了。”
  “存店里啊.......”赵哲飞眯起双眼,努力辨别片刻,发现竟是熟人,而且还穿着酒吧的制服,立刻笑了出来。
  “陈笃清?陆定一完,你都来做waiter了?”
  “陆生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击败的。”陈笃清淡淡。
  “你懂什么。”
  冷风吹进小巷,赵哲飞混沌的脑子被风一吹,倒是清醒了点。
  “刚才听到我说陆定,你心疼了?想要去告状?他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我明天一上飞机,他还能跑到英国来教训我?陆定他现在自身难保,你呀做人家金丝雀,也要懂事点!乖啊!”
  他嘲弄地拍打陈笃清的脸颊,又想起那次被陆定教训,火从心头起,高高扬起手——
  赵哲飞手腕一痛,陈笃清抓住自己的手竟然十分有力,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
  陈笃清不吭声,盯着赵哲飞的眼神平静无波。
  月光探出一尾,照在他另一只手的酒瓶上,泛起淡淡金光。
  陈笃清看看酒瓶,心想,一百四十年的威士忌,打人应该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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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回家的路上,陈笃清有些心烦,他刚刚还是太急了,弄得裤脚都是血,好在这一路回来没什么人,等会儿到家,得先把衣服洗了。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陈笃清摸黑爬楼,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沉重。一路粗喘到家门口,钥匙在手中微微发凉,刚插进锁孔,忽然,他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他神经瞬间紧绷,汗毛倒竖,慢慢转身,试图看清那黑暗中的存在,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进了一个硬实的怀抱。
  “呜——”陈笃清下意识地挣扎,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然而,就在他试图挣脱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
  那是陆定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和皮革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陈笃清的身体僵了僵,随即放松下来,试探性地低声唤道:“陆生......”
  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嗯”,声音沙哑而疲惫。
  陆定没有立刻松开他,反而加大了手臂的力度,仿佛要将陈笃清整个人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为一体。陈笃清感觉到骨头被挤压得生疼,但他没有动,只是闭上眼,任由陆定的呼吸在自己耳畔起伏。
  那呼吸声沉重而急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陈笃清的心猛地揪紧了,他轻轻地将自己往陆定的怀里送了送。
  过了许久,陈笃清感觉到陆定的手臂稍稍松了些。他慢慢转过身,双手捧住陆定的脸,借着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光,仔细端详这张熟悉的面孔。
  陆定的眉目依旧深刻,但此刻却显得格外憔悴。他的胡子已经几天没有刮过,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眼中布满血丝,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迷茫脆弱。
  陈笃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不敢去想陆定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但那种巨大的悲伤和心疼如潮水般,几乎将人淹没。
  他喉头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眼泪先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陆定手背上。
  陆定一惊,连忙伸手去擦陈笃清的眼泪,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陈笃清一边哭一边摇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他捧着陆定的脸,献祭般亲了上去。
  陆定没有半秒的迟疑,顺势扣住陈笃清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那吻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像是要将陈笃清整个人连带着血肉和骨头,全部吞下去。二人在陈笃清家门口紧贴 ,缠绕,呼啸交融,又不知何时,一起滚进了陈笃清家里。
  亲吻的水声,粗喘的呼吸,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又被哑声尖叫替代。
  夜色烧浓。
  清晨,陆定从床上醒来,望向窗外,楼宇密密匝匝,第一缕阳光却穿透这片暗影,照进屋里。
  苏玉华同他讲,黎瑞莲也许不是被吴阿麟杀死,而是自杀的。她在暗示,阿妈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死亡。
  陆定想,那的确是黎瑞莲会做出来的事。
  陆定从怀中掏出手串,粗糙手指划过手串上的暗纹,他望向在洗手间里不知道忙什么的人。明明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还要去洗衣服,真是细路仔,脸皮薄。
  陆定最后看了看那手串,随即一杨,手串扔出窗外,落地声都听不到。
  陈笃清的确累的抬不起手指,但衣服还是要洗的,毕竟是酒吧的制服,晚点还要还回去,被人看到上面有血渍就麻烦了。
  他迷迷瞪瞪中又闻到烟味,转过脸,看到陆定在自己床上抽烟。
  事后烟。
  陈笃清脸上泛起一个笑。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初到维港,父亲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逃到维港后没多久,就将家财败光,他从洋楼搬到九龙旧城,很不能适应。
  鱼龙混杂,不仅仅指人,还有味道,臭的,腥的,油腻的,腐朽的味道混成一团,砸进自己每个毛孔里。
  对面的邻居抽一种很辛辣的烟,烟味飘过来时,他正被父亲抽打辱骂,浮浮沉沉好似回到大海上。
  收声!
  年幼的陈笃清睁开眼,月光下男人眉眼冷峻,脸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惊心动魄。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