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咚咚咚——”
  鼓声还是在他的耳边没有停止,这让他更为烦躁,敲门的力气也更大。
  门终于开了,可是开门的人却并不是他的学弟,而是一个面容憔悴,眼圈红肿的妇人,她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的刀吉罗:“请问有什么事吗?”
  面对这样一个妇人,刀吉罗不由得愣了下,烦躁的心情好似也平复了些,他向妇人解释到,自己是住在隔壁的学生,让她转告学弟不要再敲鼓了。
  可那妇人听后,却惊讶且不解地看向他,随即眼睛里又含满泪水:“可……可小鹏他三天前彩排的时候,就不小心从台子上摔了下来……已经去世了。”
  刀吉罗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随即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渐渐从他的心底翻起。
  学弟三天前已经去世了,那他听到的鼓声是什么,是因为生病而产生的幻听吗?
  也就是在这时候,仿佛藏在暗处的鬼怪,在故意捉弄他一般,他的耳边又传来了,那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的鼓声。
  “咚——”
  “咚咚咚——”
  刀吉罗彻底病倒了,鼓声开始没日没夜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刻都不停歇,仿佛在催着他的命。
  他终于挨不住了,向家中发电报,希望家中人能想办法,将他送去更大的医院治疗——他等来的,却是年迈的祖父。
  祖父没有给他请来任何医生,也没能带来任何药物,只是告诉刀吉罗,他该上路了,他必须回到先祖曾经生活过的佤朗村去。
  他将在那里,完成属于他的传承。
  “传承什么?又为什么会与鼓声有关?”听到这里,祁辞其实已经猜到了,这或许是另一种星监延续的方式。
  刀吉罗摇摇头,然后说道:“我也问过祖父这个问题,但是他却说不知道。”
  “他说只有我自己去到佤朗村中,才会有人告诉我一切的答案。”
  于是刀吉罗就强拖着病体,踏上了前往边陲的路,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等到他终于按照祖父的指引,来到了佤朗村山林外的城镇时,却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关于村子的消息了。
  他几次尝试进入山林,但都以迷路告终,只能在附近想办法,直到今天遇到了祁辞他们还有那个老头。
  “我必须去到那里……不然鼓声就不会停止。”
  第50章
  “既然决定了, 不如就让我们随你去一趟吧。”祁辞向着那蜷缩在杂物堆中的年轻人伸出了手,青玉串珠自他的腕上滑下,盈盈地坠在半空。
  刀吉罗晃了好久的神,然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抬起了自己的手, 眼看着就要搭到祁辞的手上。
  可没想到下一刻, 祁辞却被背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把揽进了怀里, 而刀吉罗则被拎着领子,从杂物堆里揪了出来。
  “一起走就一起走,手就不用牵了吧。”聂獜低头压在祁辞的脖颈后,半露的尖齿抵着那附着着薄薄疤痕的皮肤, 目光危险地看着刀吉罗。
  祁辞被他咬的又痛又痒, 索性也不强撑,软腰跌进聂獜的怀里, 任由他拿捏自己的腰身。
  刀吉罗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又被聂獜这么一瞪, 顿时满口都是聂獜说什么,就是什么,双手死死地背在身后, 再没了要去搭祁辞的想法:“都……都听两位的就是。”
  解决完了刀吉罗这边的事, 祁辞靠在聂獜身上,鸳鸯眼似笑非笑地,又看向噤声站在旁侧的老头和马腿子:“对不住,敲坏了您家的鼓,多少钱您开个价就是。”
  马腿子也在打量祁辞他们,且不说人头的事, 就聂獜那块头往他这小店里站着,也让他心生忌惮。这会听到祁辞这么说后,才又生出些胆气,开始摆出做生意的模样:“好说,好说。”
  “那鼓的来历,老头应该也跟你们说过了,这确实是个难得的玩意。”
  “所以——”他话音顿了顿,对着祁辞比了比手势:“我要这个数。”
  “哦,”祁辞会意地点点头,倚着聂獜的胸膛,蹭着他灼热的脖颈扬起脸来说道:“八十银元,倒是个公道的价钱。”
  聂獜跟在祁辞身边这么久,对于银钱也有了概念,八十银元对于以前的祁辞而言,确实算不上什么。
  可——他们被寻晷带到此时此地,身上可几乎什么都没带,能供得起这些天的日常花销已是不易。
  当然,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聂獜自会出去寻些赚钱的活计,必然不会缺了祁辞的用度。
  但这可不包括,任由这马腿子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聂獜正忖度着露出凶相,将这两个奸商吓得老实些,可谁知下一刻就听到他家少爷开口:“不如凑个整,我给你们一百银元如何?”
  马腿子着实愣了下,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笑得脸眼睛都看不到了,连忙点着头:“您出手大方,我当然……”
  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祁辞打断了,他将青玉串子盘得发出清脆的细响,然后白皙的手指向着老头遥遥一指:“那些钱可不是只用来买鼓的,还有他的路费呢。”
  “你什么意思?”老头的脸色微变,强行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明明只答应给你们指路,可没说过要带你们去佤朗村。”
  “是吗?”祁辞的鸳鸯眼眯起,目光慵懒却已经看透了一切:“你们处心积虑演了这场戏,不就是为了试探刀吉罗到底能不能听到鼓声,然后跟着我们进山吗?”
  “怎么到了这会,还不想承认?”
  老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许久之后才点点头,声音褪去了那伪装出来的贪婪,只剩下苍老:“是,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们。”
  “老头子我就是想要进山……而且除了我,你们也再找不到第二个肯带你们去佤朗村的人。”
  “为什么?”这时候,被聂獜拎到一边的刀吉罗,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与老头对视着。
  老头没有说话,但冥冥之中,刀吉罗却感觉到了答案。
  他们的身上留着相同的血脉,尽管从未相见,却依旧能够认出同族的气息。
  “十几年前那个夜晚,我恰好有事离开了村子,从此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去过。”
  “老头子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回到那里……”
  只有族群的故土,才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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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去佤朗村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隔天一大早,四个人就从旅店出发,走向了那人迹罕至的山林。
  尽管已经是秋冬,但这里的树木并没有脱叶,层层叠叠的树冠与山林黑压压地交错,祁辞他们行走在其间,有种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到了傍晚又弥漫起了大雾,潮湿的土地间泛起浓浓的腐殖质气味,阴冷的风像无数看不见的尸手,粘腻地抚过每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攀爬过那自泥土中隆起的虬曲树根,淌过坑洼处浑浊的积水,十几年的时间足以吞噬所有通往佤朗村的痕迹,他们所能倚仗的,只有老头那不曾模糊的记忆。
  第一个夜晚,他们在背靠山石的角落里,清理出来了一小片空地,聂獜手上的火点燃了潮湿的枯枝烂叶,带来了此处极为可贵的光与热。
  在山中行进了一整天,他们都累极了,刀吉罗口中还含着干粮就睡了过去,老头坐在篝火边怔怔地出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祁辞靠在聂獜的怀里,聂獜伸出手将他整个环拢起来,他灼热的体温比燃起的火焰更为暖和,让祁辞昏昏欲睡。
  “睡吧,我看着这里,不会有事的。”聂獜的手盖住了他的双眼,低沉的声音引得胸膛也微微震动。
  祁辞枕着他的肩膀,无意识地蹭掉了脸上的白纱,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疤痕也没有那么明显了,聂獜忍不住轻轻抚上去,惹得祁辞低低的呓语。
  黑夜似乎分外漫长,山林中的鸟兽,开始发出悠长凄凉的嚎叫,像是来自古久岁月间的民谣,诉说着被遗忘的族群旧事。
  祁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到他醒来时,面前的篝火却已经熄灭了。
  刀吉罗还歪在山石上没醒,老头却不见了踪影,他心中顿时生出了警惕,刚想要起来却被身边的聂獜捂住了嘴巴。
  山林中弥漫的大雾遮挡了月光,尽管离得这样近,祁辞却几乎看不清聂獜的脸,只能看到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伸手指了指背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林。
  祁辞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聂獜才松开了手,然后牵着他悄悄地走了过去。
  深夜的山林比白天要难走万倍,到处都是扭曲的藤蔓与歪倒的树枝,祁辞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聂獜却不知为什么越走越快,他几乎都要跟不上了。
  但就在这时候,聂獜忽然拨开了挡在前方的一片密叶,随即露出了前方燃烧的火光,数个看不清模样的黑影,围绕在火前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又像是在跳着祭祀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