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譬如风前辈,就很有大妖气度。”李清霄道。
  李师焉莞尔:“你也说大妖,风解筠少说有一千多岁,霜扶杳不过百余岁年纪, 在妖族他这个岁数还小。”
  ……
  殿外廊庑转角, 无人处,霜扶杳摸出一只琉璃瓶,闭着眼灌进一大口。
  又施展镜术看脸色, 玉粉胭脂细细雕琢修饰一番,掩盖内里蜡黄衰败的面色。
  诸般做得妥当,重新往殿内回转,到殿门口正撞见乘白羽回来。
  “咦?”乘白羽奇怪,“小阿杳,你去哪里了?”
  霜扶杳怒目而视:
  “我族中多番提议我接任族长之位,只有你们几个还一个劲说我小!”
  又从袖中翻出一截白木,
  “阿霄择器选中古琴,我随意备一段木材与她做生日罢了!随她要不要,你们仙鼎盟又不缺好东西!”
  乘白羽俯身细观那截通体雪白的木料:
  “纹理细密,隐含馨香,少说有百年木龄。这是什么树木所出?”
  霜扶杳眼睛一闪:“杜梨,这是杜梨。”
  “何为杜梨?”乘白羽没听过。
  霜扶杳扭头率先进殿:“山野杂木罢了!”
  “什么山野杂木?”殿内李清霄好奇。
  “偶然所得,与你这丫头做琴好不好?”
  霜扶杳手托白木似乎随意相问。
  李清霄拊掌:“好呀!”
  说罢接过木料左右瞧瞧,不胜欢喜,“多谢这位召公使者。”
  乘白羽坐到李师焉身旁,李师焉拍一拍他的手,两人俱没做声。
  等两个小的看完木料,乘白羽自百宝囊中翻出一物。
  李师焉:“不等乘轻舟了?”
  “不等了。”
  乘白羽摇摇头。
  “清霄,你父亲有东西送你。”李师焉唤一声。
  李清霄规规矩矩行来,
  霜扶杳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乘白羽,你不会要和我抢吧?你不会也送木料吧?”
  “不会,也算有些灵犀,”
  乘白羽检点精神笑道,“阿霄,你在幻境之中夺得羲皇桐弦,记得么?你赢的便该是你的,予你做琴弦吧。”
  原来乘白羽手上竟然有羲皇桐弦!
  “不得了不得了,”
  适才还吹胡子瞪眼的霜扶杳立时变脸,满目惊叹,“传闻伏羲大帝制第一把琴便是用的这匝桐弦,竟然还存世?”
  “如何?与你的木料还相配么?”乘白羽笑问。
  “……堪堪能配上吧!”
  霜扶杳立时扭捏,不知道适才赞叹不已的是谁。
  李清霄得着这两件宝贝,忙着向她爹爹请教造器之道,只恨不能立即动手。
  李师焉面上如常,与平素里冷然面貌并无差别,只有细瞧才能从缓和的眉心瞧出一些和颜悦色。
  父女两个,一个教一个学,连画带比划,这边两人也没闲着。
  霜扶杳凑近:
  “乘白羽你看,你道侣和闺女,多好啊。”
  “是啊,很好啊。”乘白羽应道。
  “你和我说,”
  霜扶杳悄摸问,“阿霄不是李阁主的吧?”
  又思忖道,
  “身上又没有狼族气息,她究竟是哪里来的?”
  “……”
  乘白羽:“我是不是该多谢你,没说我还有什么别的相好。”
  “是啊是啊。”霜扶杳煞有介事点头。
  乘白羽声量放轻,将有了阿霄前后的变故讲一讲。
  末了,霜扶杳望着那两父女:“我却不知她是如此命途多舛。”
  “还有你,”
  目光移到乘白羽身上,霜扶杳道,
  “这两个孩子,都让你受苦了。”
  “什么话?”
  乘白羽拍拍霜扶杳的脑袋,“哪来的这等感叹,现如今都好了,要多谢我们小阿杳帮我。”
  不知为何霜扶杳神色一惊,摆手似摇扇:
  “我可没有帮你,没有没有,你是仙鼎盟盟主,哪里需要我帮衬。”
  “阿杳,”
  乘白羽眉尖微微一敛,“最近你说话为何别别扭扭的?”
  “哪有,你多心了。”霜扶杳摇摇脑袋。
  “是么。”
  乘白羽一副追忆回想的神情。
  霜扶杳连忙打断:
  “白玉葫芦化为半幅骨血,这事我不知你知,有一件事却正相反,你不知,我知。”
  “是什么?”
  霜扶杳声音更轻一些:
  “你道侣哦,他的身上有一种气味。”
  做一个口型,乘白羽读来,是“鬼箭羽”三个字。
  “!鬼箭羽可是大大的毒物!”
  乘白羽大惊,“你说他中毒了?”
  “嘘,”
  霜扶杳食指抵唇,
  “药量微末,整张方子又称配考究,其余毒性皆能抵消,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损伤,除了……”
  乘白羽:“除了什么?”
  “唉,方中还有,”
  霜扶杳将药材一一报来,
  “石灰,目目生珠草,蔓荆子等,旁的我再嗅不出,不过你是懂开方抓药的,这方子能做什么,你比我明白。”
  当然明白,这方子古称无羁帖,是绝子息的方子。
  男子服用,形状效用不会改变,只是剥其精、夺生魂,即便与女子胶合也不会致使女子有孕。
  几味药材霜扶杳说出口时几乎无声,全靠做口型,为防不远处李师焉听见。
  乘白羽恍然:
  “怪不得。这么多年,我再未有孕。”
  “你从前吃炎冰绝息丹,他如今吃这个,”
  霜扶杳开始阴阳怪气,“不过你是为着贺雪权吃的,他却是为你吃的,哎呀哎呀造化弄人。”
  “……”乘白羽无言,“能一样么。”
  “不一样不一样,”
  霜扶杳摇头如拨浪鼓,
  复归安静,望着李师焉和阿霄的方向,
  “你说得是,现如今都好了。”
  “有李师焉这般待你,也帮你看顾两个孩子,你也该过过好日子。”
  “阿杳,”乘白羽若有所思,“你最近说话真的很奇怪。”
  “你才奇怪!”
  霜扶杳瞬时变脸,“你是听多了你们仙鼎盟里头的人说话,文绉绉、啰七八嗦!”
  说罢一头扎到案上,看阿霄画琴身图样去了。
  -
  晚间李师焉晚一步回寝殿。
  “修炼去了?”乘白羽从书册上抬起眼。
  “非也,”李师焉道,“给乘轻舟传句话。”
  乘白羽静一瞬,问:“凭虚显影?你去见乘轻舟了?”
  “嗯,”
  李师焉走来在他身旁坐下,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咱们捎不捎话是咱们的事。”
  乘白羽叹气:“还是你思虑周到。”
  一时无话。
  “不看了,”
  李师焉摘掉乘白羽手中书册搁在榻案上,“好半晌不翻一页,在想什么?”
  “师焉,”
  乘白羽自动自发往身后靠,李师焉接住他妥帖拥在怀里,
  “阿舟还好么?”
  “好得很,我看他两百岁前能修到元婴。”李师焉答道。
  乘白羽略略展眉:
  “嗯,他和阿霄在修炼这项上实在无须咱们操心。”
  “你只管放心。”
  李师焉手捋他的发,在他鬓边轻轻一吻。
  乘轻舟手也缠上头发,也缠上李师焉的手指,捏一捏:
  “是呢,不操心呢。”
  两个多大的人,扯着头发丝顽。
  到某个瞬间,乘白羽陡然发难,反手抓住李师焉手腕一扣一折,翻身将人压制住。
  “小雀儿,做什么?”
  李师焉干脆仰倒并不挣扎。
  “不操心他们两个,便要操心你,”
  乘白羽眼神很沉,三指并出切住脉门,“喜欢暗自吃鬼箭羽,是不是?”
  听见“鬼箭羽”三个字,李师焉登时一愣。
  随即左手后撤,右手去掣肘乘白羽手腕。
  不想乘白羽早防着这招,一偏一推,带着李师焉左手移开两寸。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李师焉一番辛苦付之东流,脉还在乘白羽手里。
  “哼哼,武乃道之基,”
  乘白羽得意道,“我们家自幼先习武再修炼,与我比试擒拿?老实点,手伸来给我看看。”
  李师焉眼睛半阖:“怎会?你是如何察觉。”
  “你猜呢。”
  须臾,
  “如何,”李师焉道,“无事罢?我心里有数。”
  乘白羽丢开他的手腕,坐在榻案前不吱声。
  “怎了?”
  李师焉起身搂着人,“是我的不是,未告诉你一声,惹你担忧。”
  乘白羽仍一言不发,眼中无光脸色愈黯。
  “我雀儿这是怎么了?”
  李师焉哄道,“不是没事么?怎么这样哭丧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