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来告别,”
  窗外贺雪权不知为何嗓音沙哑,“顺道有句话。”
  不等李师焉发问,贺雪权径自道:
  “烦转告阿羽,他说得对。”
  “我仍然,没有改好。”
  “我再一次轻侮了他。”
  每说一句,窗内李师焉神色难看一分:“他轻侮你了?”
  乘白羽拼命摆手:
  “没啊没啊,只说了几句疯话,再说我不会反抗么?难道随意给人轻侮。”
  语速极快,当中几个音声调高一些,依稀传出窗外。
  “疯话,”
  贺雪权应道,“是,我是个极自私卑劣之人,今夜所说也俱是疯话,实在不堪入耳,你万莫放在心上。”
  “往后也再别生出烦忧。”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阿羽,愿你冰心不染,心念皆达,自在逍遥。”
  “告辞。”
  ??窗内两人面面相觑,这是哪一出?
  正预备回榻上歇息,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嚣:
  “看!是仙缘榜!”
  “这大半夜的,是什么要紧事?”
  仙缘榜?两人相携出殿。
  只见天边金光徐徐铺开:
  【天道降谕,万仙恭聆】
  【衍历两千八百四十五年辛酉月,天地眇莽,秽气氛氛,保真者少,迷惑者多。仙途难固,神木谷谷主皋蓼私育之子贺雪权,獝狂荧惑,浮诞致慝,堕魔道。覆水难收,壑永无湮,悲哉悲哉】
  处变不惊如李师焉也是震动,与乘白羽瞠目相视。
  贺雪权竟然堕入魔道!
  第58章
  “要说这个仙缘榜, 真够缺德。”
  乘白羽悄摸和李师焉念叨:
  “以前都是‘仙鼎盟贺盟主’,抑或是‘夜厌仙君’,如今好了, 直接说是私生之子。”
  “皋蓼也是, 以前尊称人家妖王、雪母,现在一出事便只是神木谷谷主,啧啧啧。”
  “什么天道降谕, 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
  “妄议天道, ”
  李师焉假作一板一眼模样, “仔细雷劫劈你。”
  随即神色一松:“你还念着这个, 我倒放心。”
  四周开始乱糟糟地闹起来,盟主堕魔?人呢?
  应当是去了三毒境。即魔界。
  贺雪权说的道别竟然是这个意思,盟主遁逃魔界,是够仙鼎盟门人乱一阵子。
  乘白羽偏脸看李师焉:“不然我该念着什么?”
  “贺雪权几句临别之言倒是发自肺腑。”
  李师焉意有所指。
  想一想,乘白羽道:
  “一个魔修, 祝我心愿皆达, 我该高兴么。”
  “休说俏皮话, ”
  李师焉正色道, “我原先不问你, 而今要问了,他对你说什么?”
  唉。
  阿羽逃不过呢。
  乘白羽无意识扯过自己的袖子边,将贺雪权自荐枕席要给他做奸夫的话复述一遍。
  说完以后两人之间安静一瞬。
  “这话……”
  李师焉语带思量,却一时又不说完。
  “这话不好, ”
  乘白羽抢白, “不顾纲理伦常,不像话,不像话。”
  李师焉望着他喟然一叹:
  “是不像话, 也不像贺雪权的为人。”
  “但若是你,我也会愿意。”
  乘白羽:“……你们一个两个都好疯啊。”
  脑袋低一低,又道:
  “我这话欠考量,毕竟贺雪权是真疯了。哎,怎么会变成魔修啊。”
  “你怎么回绝他的?”
  李师焉带些笑意,“说与我两心昭昭,天地可鉴,容不得他?”
  乘白羽肃然:“若有下回,我一定这么说。”
  “还有下回?”李师焉用力抱一抱他。
  “没有没有,再没有了。”
  乘白羽摇摇脖子,偎进李师焉怀里,又把自己拒绝贺雪权的话说一遍。
  李师焉听完了然:“怪不得堕魔。”
  乘白羽:“我是没想到他居然……”
  话没说完。
  因为找不出恰当的说法。
  发现自己假死,连阿霄也发现了,乘白羽以为贺雪权会来拼命。
  没想到会那么卑微,低声下气俯首屈膝,还说出什么分享的话。
  “触动你了?”李师焉静静发问。
  “没有,”
  乘白羽一摆头,“我想要的他仍然给不了。”
  “再说我现如今只想要你,旁人谁来我也不稀罕”
  说罢乘白羽往李师焉面颊上轻吻一下。
  “雀儿。”李师焉无限感慨。
  两人正一递一句絮语,殿外又一阵喧哗。
  似乎仙缘榜一夜之内再次发榜。
  不过这回俩人都没动,很默契地没跑出去看。
  能有什么要紧事?
  再要紧也无关,他们两个明日一早就回东海去了。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哐哐哐,
  “李阁主?霜……道友,在么?”
  殿外响起蓝当吕的叫门声。
  乘白羽无奈:“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师焉笑道:
  “你声音大些,我还信你是真心话。”
  “去开门吧。”
  殿门拉开,门内乘白羽未及开口,蓝当吕抢道:
  “大事不妙,妖修偷袭沙凫、闲鹤两州,不少小宗门已然覆灭!”
  “啊……”
  李师焉身影斜出:
  “蓝护法不去筹谋军备防务,特来告知我等是何意。”
  蓝当吕看乘白羽。
  他还顶着“霜阙”的脸。
  蓝当吕转向李师焉长揖至地:
  “阁主所言甚是,应当立即筹备,只是盟主不在,无人可掌仙鼎盟盟军调度大权,恳请阁主在盟中多留两日坐镇,以图收复失地,解救西北几州生民于水火。”
  李师焉与乘白羽互相瞅瞅。
  虽然不能说是他们让贺雪权堕魔,可是总是挨着一些边。
  暂先应承打发蓝当吕,关起门,乘白羽托出自己的红翡葫芦。
  先前李师焉教给乘白羽一个法门,法器联结可分贮,现在他的葫芦当中,两厢依偎在一处的是红白两道光芯,另一道紫莹莹的光,独自呆在葫芦上肚。
  那是莫将阑的紫流,眼下紫光凝结黯淡,召之无声。
  “合欢宗就在沙凫州,毗邻神木谷,我本想问问莫将阑当地情形,为何没有反应?”
  乘白羽不明白。
  李师焉也不明白,拍板:“先留几日。”
  “嗯。”乘白羽大大叹口气。
  ……
  滞留几日,情况并无好转。
  皋蓼这回估计是怒不可遏,好端端的,平白无故受牵连,几百年前的丑事也被拿出来鞭尸议论。
  贺临渊名声可不大好,一手构陷紫重山,须知承风学宫的恩惠遍及九州,多少在承风学宫听过经的修士,听见贺临渊的名字都要唾两口。
  从前老子不好,所幸儿子还是好的,明辨是非正本清源,一手掀开自家老爹的阴谋,为恩师一家平冤昭雪。
  到今日,儿子也不好了。
  先是疑似放纵新欢气走元配,好死不死这个元配还是恩师家里唯一的血脉,这个新欢还是个恶事做尽的鬼修。
  原本还有余地,毕竟贺雪权看起来知错就改,不是将戚扬光斧碎尸万段了么。
  谁能想到,贺雪权竟然在这个档口堕入魔道。
  人言之可畏,从来杀人于无形。
  即便没有杀人,也很轻易能杀死人心当中的善念。
  皋蓼这回发了狠,携雷霆之怒和人族翻脸,摧枯拉朽向人族地盘挺进。
  到第三日,沙凫州全境陷落,闲鹤州危在旦夕。
  而闲鹤州北边与两州接壤,南边一些的是苍雁州,北边么,就是鸣鸦州。
  这个多事之秋,鬼族听见风声,卷土重来蠢蠢欲动。
  这日一早,乘白羽二人再坐不住。
  “怎么说,去一趟西边?”
  “去,”李师焉道,“毕竟唤我一声师丈。”
  “嘻嘻。”乘白羽噗嗤一笑。
  李师焉话锋一转:“一个贺雪权已经堕魔,若是这一个再生死未卜,你真正要牵肠挂肚。”
  “……”乘白羽笑意一顿,无语道,“你在胡说什么?”
  “说你可人喜欢,”
  李师焉倾身抚弄他的耳垂,又摸过他的鬓边,
  “娶妻钟灵毓秀又美貌卓绝,真是烦恼。”
  “呵呵,”
  乘白羽皮笑肉不笑,“娶妻唠唠叨叨爱说胡话,更加烦恼。”
  李师焉脸上笑意昂然:
  “好,夫君,咱们去沙凫州走一遭?夫君带路?”
  啪地一声乘白羽拍掉李师焉的手:
  “你也有点正形。”
  “外面那些修士看你像看神明,仔细他们信仰坍塌。”
  倏然之间想到什么,乘白羽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