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呵,贺雪权?”
  李师焉冷笑,“正好,雪母的账还没算,他这当儿子的来还罢。”
  说罢红翡葫芦托在手中翩然而去,乘白羽张张嘴,手指抚过袖子,作罢。
  那可是李师焉,还须嘱咐什么?
  老神仙万事有分寸,怕什么。乘白羽望着花间酒庐窗外的春光莞尔一笑。
  不过,贺雪权来这里做什么?
  第46章
  李师焉出去不过一刻钟, 去而复返。
  身后不远不近缀着一青年人,红紫鲜衣,容貌昳丽。
  他的确负重剑不假, 只是剑铭为紫流而非夜厌。
  “师尊!”
  莫将阑奔入室内急急唤道, “先前战事吃紧不得空,眼下——”
  看一眼桌案上成双成对的鸾凤盏,再看一眼衣桁上青白两色的衫袍, 莫将阑愣在原地。
  青绿衣裳, 和师尊身上的一样。
  白的……
  莫将阑扭头死瞪李师焉。
  “师尊, ”
  莫将阑喉头哽血, “此处不是你独居之所,是么。这位李阁主……”
  竟是不敢问完。
  李师焉冷哼一声。
  乘白羽神色坦荡:“这位李阁主是你师丈。”
  顿一顿又道,“倘若你还认我这个师尊的话。”
  “这是哪里话!”莫将阑将紫流拍在案上。
  “我观此子喜怒无常言行无状,”
  李师焉闲闲道,
  “师尊之上尚有兄长宗族, 恐怕不是保守秘密的好人选。”
  莫将阑豁然转身:“我敬李阁主是前辈——”
  “是师丈。”乘白羽打断。
  “我不急着改口, ”
  莫将阑抱着剑, “师尊择偶眼光一向欠佳, 谁知什么时候又换。”
  “呵, ”
  李师焉并指一点威压释出,对乘白羽道,“我道习重剑者,无入流之人, 你还不信。”
  此时一阵甘棠花香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有客人?”
  霜扶杳手抱阿霄飘进室内, 看见莫将阑,“是你呀花衣裳。”
  两人在承风学宫和踵臼山有过两面之缘。
  霜扶杳冲李师焉道:
  “阁主说得好,阁主说得妙, 耍重剑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是带阿霄去踏青?”乘白羽问,“这么早归来?”
  说着接过阿霄来看。
  霜扶杳:“乘白羽,你这孩子有大机缘,碧桃树下坐一晌……”
  “坐一晌然后怎么了?”
  乘白羽问,李师焉也赶来看。
  “你只管摸她的脉罢。”霜扶杳叹气。
  乘白羽看阿霄面上白里透红,眼中黑白分明,也不哭闹,不像生病样子。
  切脉来看。
  “!她这是……”
  乘白羽蓦地一呆,“悟道了?”
  这丫头脐下三寸元气汇聚,竟是已然形成气海与内府!
  她一日心法还未修过,她已入炼气境!
  李师焉展颜道:“吾女聪慧可见一斑。”
  “我族中花木,百年能修出神志已是颇有天资,”
  霜扶杳道,“即便是人族修士,炼气最早怎么也要到三十上下吧?乘白羽,你闺女了不得。”
  乘白羽开怀,与李师焉抱起阿霄不住夸赞逗趣。
  莫将阑咬着牙问:
  “闺女?李师焉又唤‘吾女’,师尊!这个孩子是……?”
  众人神情说明一切。
  莫将阑怒目圆睁:
  “师尊,你骗我,你说你只是死遁逃脱,脱开贺雪权的桎梏,却原来与旁人连孩子也有了!”
  李师焉冷淡目光扫去,口中道:
  “阿羽,你这徒弟不好,僭越过问师尊私事,没有规矩。”
  “不然我替你将他灵脉废了,记忆洗去,扔到凡间罢了。”
  “哈哈,”
  霜扶杳看热闹,“花衣裳你惹上这等凶神,啧啧啧!”
  莫将阑怒火中烧:“师尊!你听听他们两个说的什么话!”
  李师焉老神在在:“阿羽,我知你心慈,不舍得伤他性命,是不是?”
  乘白羽:“……”
  “将阑,”
  他先招呼莫将阑到近前,“先前你几次犯颜,我只当你看见贺雪权待我不好替我鸣不平,如今又是什么?”
  “我——!”
  看样子莫将阑有一百句“好听话”要说,却硬生生顿住,盖因坐在乘白羽膝头的阿霄。
  “……”
  乘白羽无奈低头,“阿霄乖,你扯他袖子做什么?”
  李清霄尚不能言,手里抓着莫将阑殷红的袖口。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冲莫将阑抻出白胖胳膊,要抱。
  “哇,她是真能分清美丑!”
  霜扶杳叹为观止,“到外头也一样!路遇清霄丹地其余人等,貌美者一律可以亲近,貌丑者看都不看一眼!”
  李师焉:“你说谁貌美。”
  霜扶杳讪笑着缩到乘白羽身侧:“没谁啦……”
  垂目审视这个女娃,莫将阑发现,她是冲自己伸手,可是眼睛里清清泠泠,面上也不见笑,一点亲近之意也无。
  就是这么一点子冷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莫将阑心里一默,鬼使神差将她托起。
  “哎呀花衣裳,”
  霜扶杳大呼小叫,“你会不会抱,胳膊发力,你想摔着我们小阿霄么……”
  乘白羽打一个眼色,霜扶杳点点头,拽着莫将阑一同出门踏青赏花。
  “阿羽,你须告诉我,”
  李师焉神色肃穆,
  “你容忍此子乃是防他向外透露你的行踪。”
  “否则,清霄丹地已有一柄不顺眼的枯弦,我容不下第二柄重剑。”
  乘白羽乐:“你是不是又乱吃飞醋?”
  李师焉将他扑在窗榻上,眼中阴影愈浓。
  “我真的只当他是弟子,”
  乘白羽舒舒服服仰着,
  “还有过去你称一声‘故人’的那个,我旧时师兄,师焉,我跟你发誓,我对他倘有半点越轨之心,我必定天——唔!”
  李师焉衔住他的嘴唇,凿开牙关勾他的唇舌:
  “说话罢了,要你起誓。”
  “我可以起誓的,”
  乘白羽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怕起誓。”
  李师焉道:“说起你那位师兄,我观你凝重非常,并非胡乱猜测。”
  “是有缘故的,”
  乘白羽叹口气,“我同你说过我远赴幽都寻魂,记得么?”
  李师焉侧身撑着,握他的发:
  “记得,你说奔波至今,紫重山只有一人魂魄不寻。”
  “嗯,”乘白羽道,“就是朝觉雨。”
  “唔。”
  “唉,我起先觉着,”
  乘白羽烦恼,“沛国朝氏,是不是自有驻魂之所,后来……”
  “后来如何。”李师焉眼皮一掀。
  “后来我想,”
  乘白羽眼睛弯弯,“天道昭昭,行善事的人自有魂归处,要我操心?顺其自然吧。”
  “你是太累。”李师焉叹息。
  又问:“你不怕你这好徒弟将你还在世的消息散出去?”
  “散出去?散给谁呢,”
  乘白羽摇头,“他与贺雪权极不对付,同神木谷也不和睦……唉。”
  扯一扯李师焉袖子,
  “其实并非没有后悔,不该一时心软告诉他的。这孩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怪可怜见。”
  他是经历过坐看至亲之人惨死却无能为力的人啊。
  他送过他的灵,寻过他的魂,补过他的剑。
  实在不很忍心让他也经历一次。
  这些话,还是不告诉这只老醋坛子啦。
  阿羽知道分寸的。
  “看来你只当是个不服管教的小辈,”
  李师焉眼睛冒光,“须我出手管教么。”
  “……”
  乘白羽并指点李师焉那只顶天立地的鼻子,
  “你回头若要把他‘管教’残了,万一人家亲哥带着人打来,你不要清净了?”
  李师焉心不在焉:“总是难保万全。”
  “你哪在意这个,”
  乘白羽手指改戳脸颊,
  “你怕贺雪权找来?之前以为是贺雪权拜门,我看你脸上殊无惧色,你恨不得寻个由头揍仙鼎盟一顿吧。”
  李师焉森然一笑:“阿羽懂我。”
  “懂,懂,”
  乘白羽话锋一转,“我也想打发了……这样。”
  乘白羽托出自己的那只红翡葫芦,遥遥一点芯光点出去:
  “去告诉乘轻舟,教他陪一陪霜扶杳一行,带着剑。”
  芯光点点散开,去传话。
  “什么奥妙?”李师焉问。
  乘白羽笑道:“小辈的事情,让小辈自己解决吧,没得我们操这个心,你只管……”
  ……
  向晚,一行人踏青归来。
  果然莫将阑脸色平缓,虽说依旧沉默,但总没有再作色非赖乘白羽这个做师尊的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