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乘白羽想叫起,几次张嘴没说出话。
  李师焉不客气道:
  “你爹几次想看你妹子不敢看,怕扎你的眼,他饶过你?是你饶过他罢。”
  “哪有……”
  心事被说中,乘白羽无意识地辩白。
  随后惊喜道,“妹子?是姑娘?”
  “是,”李师焉抱与他瞧,“一名女娘。”
  女婴正睡着,睡颜安稳,菱唇长眼,鼻峰与眉骨轮廓宛然,像极了乘白羽。
  像乘白羽,自然也很像乘轻舟。
  乘轻舟抻着脖子瞧,唇边不自觉绽出温柔笑意。
  乘白羽看见,心里一舒。
  “你来。”他冲乘轻舟招手。
  “阿爹,”乘轻舟赶着凑过去,“不气我了?”
  乘白羽摇摇头:
  “你果真觉着我从前待贺盟主的心,不如贺盟主待我?”
  “哼。”边上李师焉意味不明冷哼出声。
  “不是!”
  乘轻舟急忙否认,想说什么又不得头绪,
  “只看阿爹这几个月,笑得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即知在贺盟主身边阿爹一定不开心,这、这与谁待谁的心……”
  乘轻舟四下着急语无伦次,最后道:
  “再用心又如何?还是疏忽,还是不闻不问,那个戚扬仙君,到今日还在仙鼎盟。”
  “得知‘死讯’再追悔莫及?老天保佑阿爹还活着,若果真……他后悔又有何益?于事无补。”
  “别说了啊,”
  霜扶杳小声制止,一个劲瞟李师焉,“你李爹爹脸色要阴出水了。”
  “我不是任何人的爹。”李师焉无甚感情地道。
  “……”
  乘白羽扯李师焉的袖子。
  “不是,任何人的爹?”
  乘轻舟轻声喃喃,眼睛望向乘白羽怀中的女婴,“那这个孩子……?”
  “是我与白羽生的,”
  李师焉口风瞬息万变,“正如你所言,你爹还未与贺盟主解契便与我有了首尾,你尽可以去告发。”
  乘白羽脸上绯红一片,不再扯袖子,啪地一下拍在李师焉小臂。
  “没有!不会的!”
  乘轻舟急得冒汗,“我从没有轻视批判阿爹和李爹爹的心!我……”
  “是啊是啊,舟舟没有的。”霜扶杳帮着说话。
  “你这花妖,的确愚蠢,”
  李师焉语气很凉,
  “你被掳走,清霄丹地上下悬心,众志成城一心救你,只有你这位舟舟,言道雪母不过是借你引他相见而已,言语间哪里把你的死活放在眼里。”
  “啊?!”霜扶杳大惊,看向乘轻舟。
  “白羽说他两句,说你难道待他不好,”
  李师焉不留情,
  “他便嚷嚷着你待他虚情假意,全看在白羽和我的面上才肯照拂他一二,这可是,蜚蝣激出的真心话。”
  “不是的!”乘轻舟急急分辩。
  “你等等,”
  霜扶杳慢慢望向榻上乘白羽,
  “乘白羽,适才你说的关于贺盟主的话,难道都是乘轻舟说过的‘真、心、话’?”
  乘白羽以为按这花妖性子,应当一蹦三尺高而后即刻奔出去撒野,没成想霜扶杳面容极平静。
  “我听着还觉得奇怪,”
  霜扶杳道,“这样混蛋的话,为何你们两个揪着这些话争辩,却原来,是乘轻舟你说的?”
  “是我说的……可是!”
  乘轻舟急得大汗淋漓,乘白羽将种蜚术说一说。
  “喔,”霜扶杳徐徐问乘轻舟,“这虫子吃你的血,难道连你的良心一起吃了?”
  “若是我的道侣那般对我,我给他生孩子?早碎在腹中溺出去是干净。”
  “要不是舍不得你,要不是念着姓贺的,乘白羽做什么冒险生下你?”
  “你还替姓贺的打抱不平呢?”
  “为了生你,乘白羽给自己惹下多大麻烦?他被姓贺的锁着吊起来整整半年。”
  “轮得到你质疑乘白羽的忠贞?他回去做什么?他对姓贺的还不够死心塌地?”
  “姓贺的,”李师焉叹道,“今日听他未免太多。”
  霜扶杳:“你果真是狼崽子。”
  乘轻舟扑过去声泪俱下: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是我想岔了,是我想岔了!”
  扑是扑在霜扶杳脚下,一双眼睛向着榻上乘白羽。
  无限的愧疚自责,无颜再喊一声阿爹。
  “你太可怕了乘轻舟,”
  霜扶杳连连倒退,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几乎形影不离,从不知道你是这样的狼心狗肺。”
  说罢身形一飘,化作一阵甘棠香风不见踪迹。
  “杳杳!”乘轻舟想去追,又挂心乘白羽,原地进退不得。
  “去吧,”
  乘白羽道,“别把他气跑了,别出清霄丹地的地界。”
  “是!阿爹好生将养,儿子改日再来向阿爹赔罪!”
  ……
  室内静一静。
  “他赔罪,我是不听的。”李师焉道。
  乘白羽莞尔:
  “他应当已知晓谬误何在,霜扶杳替我把话说尽了。”
  李师焉眼眸深邃:“贺雪权,果真将你吊了半年之久?”
  “……”
  “我也总在想,生完乘轻舟你回去做什么,”
  李师焉道,
  “明明已经逃出来。”
  “抑或是,肉身逃出,心还在他处?”
  乘白羽张着眼睛:“你又在吃醋吗?”
  李师焉抬手捏他耳垂:“吃得过来么。”
  咯咯——乘白羽怀中婴孩喉咙里发出声响,稍稍挣动,于睡梦中转一转小脸。
  她真是可爱,乘白羽还未见过她睁眼的样子,未见过她笑的样子,却已经止不住地赋予万千喜爱。
  “李清霄。”
  乘白羽口中忽然吐出三个字。
  “什么?”李师焉一怔。
  “青宵万里向月圆,”
  乘白羽弯着眼睛笑,
  “她是八月十五的生辰,正相宜。青宵两个字底又暗合你这方宝地的地名,姓氏……”
  这话虽然先前说过,李师焉眸中乍明乍暗:“果真姓李?”
  “嗯,”
  乘白羽小心翼翼摸摸孩子小手,
  “她身上无妖族血脉,只是我的孩子,你愿意她随你的姓氏么?”
  “你若不愿——唔!”
  未及说完,被李师焉俯身噙住嘴唇。
  这是最细致温情的一个吻,柔情脉脉,缱绻绵长,不带任何情.欲气息,只是知心的两个人,彼此交付的两个人,互相含着嘴唇两情依依。
  “这是我的孩子,”
  一吻终结,李师焉细看李清霄面目,“阿霄,小阿霄,果真与我有几分相似。”
  “……”乘白羽不忍直视,“又在说胡话。”
  李师焉肃着脸:“就是相似。”
  “好,好,”
  乘白羽就差翻白眼,“这孩子顶多得你那只白玉葫芦的传承,难道你长得像葫芦?”
  李师焉接过孩子。
  进来时李师焉手提襁褓,半抱半拎,原因无他,这个孩子让乘白羽受太多罪。
  此时李师焉仔细环抱,珍之重之,难道只是随他姓氏的缘故?
  不,是因乘白羽一番心意。
  这确乎是两人的孩子。
  李师焉眉宇板正:
  “不许你胡说,阿霄哪里像葫芦?她将来必定一笑倾人国。”
  复敛眉:
  “不好。容貌太盛只怕招致浪荡子弟,须加紧修炼,谁也不得欺负。”
  接着报出几十套适宜女孩子修炼的心法路数。
  乘白羽一听,好了,孩子才出世不到十日,未来几百年要背什么书、练什么功都已经规划好。
  唉,努力吧娃儿。
  好容易说完功法,乘白羽道:
  “方才乘轻舟瞧这孩子的眼神,与你很像。”
  “将来这孩子叫你爹爹,乘轻舟叫你什么?”
  李师焉面上一寒:“我不认孽障儿子。”
  “嗯,嗯,”
  乘白羽问,“依你看怎生是好?”
  “洗去记忆扔给他生父,自有人应他叫爹。”李师焉冷道。
  “不成,”
  李师焉又道,“你是舍不得的。且我观雪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贺雪权又暴戾好战,哪能教养出善类。”
  “我以为,”
  乘白羽笑眯眯,“你会怕他们追究为何洗去乘轻舟的记忆,顺藤摸瓜追查出我还在人世。”
  李师焉愣一愣:“确也有此一虑。”
  但你没说呢。
  阿羽都听见啦。
  你也怕咱们两个的好日子被打搅,但是在你心上,第一位永远是我。
  是我的舍得与不舍得,是我的孩子际遇如何,受到的教导好与不好。
  你果真在乎乘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