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循的是哪朝古礼?”
  乘白羽手握半只匏柄,脑袋一点一点,“似乎与寻常亲迎礼不同?”
  “你是说, ”李师焉审视,“与谁的亲迎礼不同?”
  乘白羽一个激灵:“我宗门的!”
  “哦?”李师焉不置可否。
  “紫重山也做过亲,”
  乘白羽期期艾艾,“在、在家时也送过族中姊姊出嫁,与她们的亲迎礼不大一样。”
  李师焉的眼神冷飕飕,一点一点在他面上逡巡。
  “莫,莫,”
  乘白羽越过满案礼器扯李师焉袖子,真挚道,“我没想旁人。”
  拒霜傲雪的眉眼,凉凉注视乘白羽。
  许久,脸色一抒,
  “罢了,”
  李师焉拉着人安坐在身边,“你如今能体念些我的忐忑与妒忌么?”
  “能的。”
  乘白羽抬手轻轻抚过李师焉眉心。
  两人饮罢合卺酒,互相解冠。
  乘白羽长是戴冠的,李师焉束发只用一只木簪,乘白羽一抽便解好,轮到李师焉,摘星辰、翻江海的一只手,炼神丹、肉白骨的一只手,竟然费半天力气也没解开。
  “师焉,”
  乘白羽嬉笑道,“你与我的这只玉冠有仇么?我瞧你就差用灵力将它震碎。”
  “你唤我什么?”
  李师焉望向镜中神色奇异。
  “?师焉,怎么?”
  “没怎么,”李师焉莞尔,“极好。”
  “师焉。”
  “嗯。”
  “师焉。”
  “……”李师焉笑道,“怎么?”
  “不过一只独山小冠,你要解到何时?”
  乘白羽坐在鸾镜前托腮,复又问,“你的名字是谁人所取?有何典故?”
  “取笑我?淘气,”
  李师焉垂手在他耳垂上一捏,一面双手围着发冠忙碌一面回忆,
  “似乎是母后择名,是何典故,委实记不得。”
  “母后?”
  乘白羽恍然,“是,前朝国姓是李,你出身皇族吗?你——”
  “解了。”
  李师焉并指一划,各取两人一撮发打成珞子,珍重放进一只丝囊,收进袖中。
  “你再聒噪,”
  李师焉打横抱起人,“看我堵你的嘴。”
  乘白羽不知想起什么,面上飞红。
  红帐落下,两人脸对着脸舌绞着舌。
  蜇磨片刻,李师焉道:“睡吧。”
  “?你朝的婚仪,到此为止?”
  乘白羽红着脸贴挨。
  “贪食的雀儿,”
  李师焉剥去他的衣袍揽他,“你身上统共几两肉?我要好好将你养一养。”
  乘白羽张着眼,眼睛清又艳,欲念直白。
  “……闭眼,”
  李师焉抚他的眼睛,“你以为我不想?你的身子,纵然有白玉葫芦加持,我也不能全然放心。”
  “嗯,我知道的,不足三月,是要静养,”
  乘白羽小声道,“我只是心中激荡难止,你费心操持这些……如此。”
  “我只对你说,”
  乘白羽坐起身郑重道,“我不会负你。”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有暗淡的过往,你有不可说的贪嗔痴,都不必再论,今生我绝不负你。”
  李师焉叹道:
  “你是绝少予人准话的人,吾此刻知足,无人能会。”
  忽又道:“也不很足,只有这样?”
  乘白羽想一想,俯下身在李师焉耳边这样那样一番许诺。
  李师焉揽在他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
  “善,”李师焉嗓子微哑,“记住你说的话。”
  “嘻嘻,到那时,你只管……”
  乘白羽探身,嘴唇红肿轻颤,勾得李师焉重吻住他,一齐陷入层叠的红色的梦中。
  半刻钟。
  李师焉掀帐而出:“你在此歇息,我回丹室。”
  乘白羽仰在枕上嘻笑:“新婚之夜你要弃我而去?”
  伸手扯李师焉袖口,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
  “不是你,”
  李师焉俯视榻上,眸中映红烛之光,如灼如燎,
  “是我,我也是人。”
  乘白羽闭起眼睛:“新居,我不要一个人。”
  李师焉瞪视他足足两炷香,无奈翻身上榻,
  “啊!做什么。”
  李师焉将他一层一层卷在衾被里,合抱入怀:“睡吧。”
  ……
  此夜无须甚安魂香,乘白羽睡得很好。
  -
  潜息丹药效截止,乘轻舟假作扶灵,一副棺椁送到承风学宫东南。
  贺雪权果然早候在侧,亲眼瞧见乘白羽与春行灯一同封入陵中。
  乘白羽思虑周全,早前请莫将阑从大荒山赶来,大张旗鼓与贺雪权大打出手,言道你害我师尊性命,打完抹抹脸,返回大荒山去。
  ……
  “近来与鬼族又有大战?”
  回来后,乘白羽听乘轻舟一番禀告,疑道,“怎么没完没了?”
  “不知,”
  乘轻舟道,“只听闻战事连绵,已不止鸣鸦、赤鵷两州受波及。”
  “若只在大荒山方圆千里,”
  乘白羽思虑,“还好,那一带的凡人百姓早已迁走,若是战图再扩,恐怕生灵涂炭。”
  乘轻舟:
  “莫师兄不再是孤身驻守,合欢宗也着手往幽冥渊边境加派人手,看来大战将至,若是一举得胜,或许能扼住鬼族的势头。”
  “……”乘白羽从战事上分心,“你何时认下的师兄?”
  “就是这回,阿爹。”
  嗯,那你认人倒快呢……
  “你瞧他如何?”乘白羽问。
  “什么如何?”乘轻舟不明白。
  “嗯,他的宗门出身,世人多有误解,我怕你心有芥蒂。”
  “不会啊!”
  乘轻舟两眼迸亮,“莫师兄比我长不了几十岁,剑法已这样高深!我须加紧修炼才是!”
  “……”
  你们剑修的世界。
  霜扶杳走来说:“啧啧啧,乘白羽是个死人了。”
  “杳杳你说什么!”乘轻舟跳起来。
  乘白羽拉住:
  “是,是,乘白羽已死,我不是乘白羽,我有个新名。”
  “是什么?”
  乘白羽:“姓霜,单名一个阙字,假称小阿杳你族中长辈,如何?”
  这下换霜扶杳一蹦三尺高:
  “啊!乘白羽你占谁的便宜!”
  乘轻舟疑惑:“阙?哪个字。”
  “咳咳,”乘白羽敛眉偏脸,“宫阙诗余之阙。”
  乘轻舟:“好是好,只是从何处……?”
  近处李师焉身形显现:“宫阙诗余?是么。”
  “……要你偷听。”
  乘白羽撇开脸。
  那头霜扶杳生完气:“乘白羽,你的灯那么厉害,真舍得埋了?”
  “小阿杳,”
  乘白羽并指一点,“即便没有灯,对付你也绰绰有余。”
  “你做什么要对付我?你不是我长、辈、吗!”
  乘轻舟:“杳杳!你何必讨打。”
  李师焉:“阿羽,何必与小辈计较。”
  ……
  两边拉开,乘白羽拉着李师焉走:
  “这小妖,忒没有规矩,带坏阿舟!”
  “乘轻舟是好孩子,谁也带不坏。”
  李师焉是一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面目。
  “不过他所言有一句很是,”
  李师焉复问,“春行灯葬了,你往后使什么法器?”
  “我也要问你,”
  乘白羽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问,“你的白玉葫芦也没了,你往后使什么法器?”
  “机缘到了自然能寻到。”李师焉不甚在意。
  “嗯,”乘白羽歪歪脑袋,“那你等机缘吧。”
  转身就走。
  “?这是哪一出?”李师焉不明所以跟上。
  到新居。
  这处居所如今名叫花间酒庐,乃乘白羽亲笔所题。
  似闻花间新结宇,醉吟多是神仙侣。
  到花间酒庐,如同变戏法的凡间艺人一般,乘白羽手托两只红翡葫芦,笑吟吟看向李师焉。
  “这是?”李师焉弯腰端看。
  这是一式两只红翡匏器,择的好玉,通透水润,玉质细腻,隐隐还暗含灵蕴。
  “这是我打的法器,”
  乘白羽递来一只,“春行灯在灯芯不在灯罩,我已将灯芯放入,我往后便用它了,至于你……”
  转身进屋:“随你。”
  不知道呢!
  预想中相赠法器而已,大大方方的,又有什么!
  却为何多说一句话也难,李师焉说什么,也难捱着听。
  阿羽不知道!
  他奔进屋内,没想到一头撞进李师焉的怀抱。
  “慌什么?”
  男人嗓音醇厚,只是多少带出少许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