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乘白羽哂道,“我猜玉虚天上的神仙身在净地心系红尘,六根不净,才折腾出什么仙缘榜。”
  “你敢妄议仙人,”
  霜扶杳倒抽一口冷气,“你也不怕雷劫时格外难捱!”
  乘白羽像是乐极,大笑摆手:“我不是登仙的命。”
  “呸呸呸,你还会卜命?你不是医修么?”
  “可我这医修也是半吊子呢,卜卦怎么不能也是半吊子?”
  “不许再妄议命途!”
  霜扶杳胡乱晃晃脑袋,“你与我说说,贺盟主当真有他意?”
  乘白羽却不开口,霜扶杳劝道:
  “那你为何不接阿舟回去?雌花一旦授粉,再不检点的雄花妖也会收心。”
  “贺雪权又不是花妖。”
  “知道知道,”
  霜扶杳真心在劝,“他是狼妖嘛,半血妖骨登化神境,古往今来第一人,谁不知道?狼族也讲舐犊之情,或许并非不能挽回——”
  “我不爱他了。”乘白羽蓦地打断。
  一静。
  垂下眼睛:“你说得很是,花神娘娘很灵,他不再是我的心上人。”
  霜扶杳还待再问,乘白羽:“既然阁主吩咐禁足,你与阿舟还是乖乖听话,我改日再来。”
  话音未落人已飘得没影。
  清霄丹地外立有一盏灯,焰光明灭,乘白羽凝目:
  “贺雪权寻我?你闪什么闪。”
  匆匆赶回红尘殿,果然一道高大身影隐在帐中,很沉默。
  乘白羽揣着手上前:“怎么没去赴宴?”
  大捷归来盟中照例设鹿鸣宴,大宴连月,庆功策勋。
  “你去哪里了?”
  男人盛气凛凛端坐上首,身形如虎踞龙盘,面色很差。
  “采粉葛去了,知你宴上要贪杯,与你烹醒酒茶,好不好?”乘白羽温声道。
  面上:美人体贴,无微不至。
  心里:希望过得去,若是他知道了清霄丹地,未免不美。
  贺雪权脸色稍霁:“近日在盟中做些什么?”
  乘白羽只说:“修炼,浇紫竹。”
  累月不见,两人相对竟然没什么话说。
  乘白羽垂首拨弄衣上饰玉,唉,任谁不说一句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贺雪权走来牵他的手:“你来。”
  这才发现殿中有五六座琉璃尊,半人来高,里面底部盛放有湿润的土壤,其上珍卉半开,白玉颜色的花瓣蜷曲生妖,独特的光辉熠熠夺目。
  “幽冥渊畔生的这花倒好看,他们说名叫幽梦,想你未曾见过,带来与你瞧瞧。”
  “喜欢么?”
  贺雪权问。
  乘白羽微笑:“喜欢。”
  “嗯,”男人身形渐近,“想我没有?”
  乘白羽道:“有的。”很乖顺地任男人将他圈在怀中。
  相拥片刻,殿中时光如凝又如水,停滞又奔腾。
  “真的?”
  贺雪权捉他的手舒进衣衫笼攥。
  乘白羽第一反应想躲,当即转身,看不巧他身后是一方近花小几,一下趴伏在上。
  “你想勾引我?雌兽一般。”贺雪权伏在他身上调笑。
  ……乘白羽不说话。
  “你久不许我从后头,真是想你,”
  似是喟叹似是兴甚,贺雪权用牙齿叼住他的耳垂,“阿羽,我好想你。”
  尾椎骨近旁一物,如坚如琢,乘白羽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第2章
  贺雪权是绝佳的相貌身材,乘白羽只觉身后细细密密相抵相触,胸腹腰背处处坚硬如石。
  唉他们狼族啊,是挺能长腱子肉。
  他也不问先前乘白羽找他何事,进殿先审问一通,而后便是如此。
  他似乎也没真正想着求欢,压着乘白羽胡乱相拥,不住揉弄、挤挨,很像……
  很像他的本体原形,像一只狼,对着到手的猎物横搓扁揉。
  乘白羽回首瞧他。
  他道:“今日饮宴正酣,明日再来瞧你。”
  他生得颧骨略高,凤眸绵长,乍一看潇洒无俦,细看之下不免显出寡恩之相。
  整张脸和他的手一样,骨感强烈,一看就是要执重剑的手,一看就是要成大事的人。
  这样的人,一脸威严不由分说要你等他,要回什么好呢。
  尤其当你并不很想等的时候。
  大约只以为乘白羽羞涩,贺雪权笑道:
  “刚成婚时你也百无禁忌放得开,越年长脸皮越薄?”
  乘白羽一呆。
  两人也曾热火朝天,感情最好的时候贺雪权十余日没离开过他的身体。
  那时乘白羽漫浪放纵,如今的乘白羽端庄矜重。
  “怎么不说话?不喜欢这花?”
  贺雪权退开一些,声音稍冷。
  “喜欢。”
  贺雪权耐心道:
  “沿途鸣鸦、赤鵷两州赤野千里荒凉得很,没有旁的,下回给你带别的礼物,好不好?”
  乘白羽站直:“好。”
  说完两人又是无话。
  乘白羽送人出殿。
  临出殿门,
  “你不问?行军是否艰难,鬼族是否猖獗。”贺雪权居高临下审视。
  “鬼修阴狠毒辣,是要当心,”
  乘白羽顺着话说,忽攸之间想起什么,“戚扬仙君的伤势重么?”
  “你问他做什么?他求医求到你这里来了?”
  贺雪权眉间嵌郁,比方才还要不虞。
  “没有,没有。”
  贺雪权目光静邃,密密笼来,似是检视又似是平常。
  忽道:“你不必关心他。”
  “我——”
  乘白羽待分辨,贺雪权却没有听他说完的意思,大步向仙鼎殿方向跃去。
  “倒也没有很关心呐。”
  乘白羽立在原地道。
  他说给自己听,说给殿前的紫竹听,说给鲤庭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听。
  就这样烟水淼淼,独自一人凭澜伫立。
  没有的,不关心。
  -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贺雪权说“明日来看你”,红尘殿中的岁月走过好几个“明日”也没来。
  乘白羽临行前飞到仙鼎殿外隔窗观望。
  幽冥渊近百年不安分,几次伺机越过界碑侵扰,此番重创,想来能换回北境一段安宁岁月。
  居功至伟,贺雪权与阎闻雪居首功,双双坐在上首。
  两人共饮一觞,有人起哄,白玉觞挥掷玉屑飞溅,夜厌长剑踏破酒气飞出,戚扬光斧紧随其后,两人身形闪至大殿中央,各自法器掌在手中,作舞为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祝酒。
  好一场英雄意气默契无间。
  世人苦被明日累。
  乘白羽心头一阵倦怠,悄无声息滑开。
  轻车熟路踏进清霄丹地,跑到阿舟院中,这孩子还在禁足。
  “你怎又来了?”
  依旧是霜扶杳看守,“你不会真逃了吧?贺盟主知道你来吗?你往后要在此间安家吗?”
  “没有,”
  乘白羽摊开掌心,“即便是,你做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霜扶杳双眼瞪大写满惊恐:
  “贺盟主还算不得大敌么?夜厌砍不到你的脑袋上,你当然不怕。”
  “我思来想去,贺盟主绝不会同你解契的。”
  乘白羽沉默。
  然后啧啧两声:“你很怕他?贺雪权。”
  “你不怕他么?”
  霜扶杳振振有词,
  “那你直接与他言明,就说你要和他一拍两散,将来还有可能带着他的孩子改嫁,你要是不怕他你怎么不说呢?”
  “……”
  “我还知道,”
  霜扶杳挤眉弄眼,
  “你身上有炎冰草的气味,是炎冰绝息丹吧?你说说看呢,你服用避子的药,贺盟主知道吗。”
  “……”
  乘白羽叹口气,“好罢,我的确也怕他。”
  他是,这里的主人翁啊。
  世界围着他转的,不怕能行么。
  “说吧,”
  霜扶杳脚尖踢踢志得意满,“又跑来做什么?”
  乘白羽不答。
  “我怎么不能来?”
  片刻后乘白羽陡然出手,“我不仅要来,我还要带人走。”
  “不行!”
  霜扶杳险险避开,转身去堵门,“你敢带走阿舟,阁主亲自下的命令,你活腻歪啦!”
  “我一人是不敢,”
  一盏灯浮在掌上三寸,乘白羽语带无辜,“若是看守之人与我一道,似乎便敢了。”
  “不不不,”
  霜扶杳翻来覆去摇头,活像风中抖落花枝子,“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说着看向乘白羽的灯,好像颇忌惮。
  “小阿杳呀,”
  乘白羽指尖绕着灯穗,
  “帮嘛。”
  “倘若我将你定在这里,你没看住人你还不及时禀告,你是不是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