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这个条件很诱人,苏刹抓住了他在乎晏家两兄妹这一点。晏星河犹豫了很久,然而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
  苏刹一愣,从他脖子上抬起头,虚虚拢着人后颈的手指扣紧了点儿,“什么?”
  脖子上亲出来的红痕尚且新鲜,晏星河实在皮薄,苏刹稍微一逗就能叫红晕从下颔一路散落到锁骨。
  他一只手抓着苏刹手臂,指尖也是粉色的,欲拒还迎又亲昵无比,但眼神却很清明,毫不犹豫的划清楚两人之间的界限,“就算只有我自己,也有把握能够保护他们周全,不要将我们之间的事牵扯上别的,一码归一码。”
  “……”苏刹的目光落了冷霜,笑意不达眼底,拇指扣得紧了些,摸了摸绷起来的经络,“你的意思是,反正就是不想跟我回去?”
  这个表情就是真的动怒了。
  但是晏星河从来就不怕他。
  他的目光闪烁起来,甚至有点儿兴奋,“你想让我回去?”
  苏刹嗤笑,“废话。”
  隔着光滑的料子摸了摸苏刹的手臂,晏星河眼睛里的兴奋更甚,又小心翼翼的克制着,“有多想?”
  “……”苏刹捏着他的下巴,“你以为我追你追了大半年,头上顶着那群名门正派看炸药一样的眼光到处溜达,在那群丑得我眼睛疼的蛸妖里面混迹半天,做了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捏着人的脸,凑上去恶狠狠的说,“晏星河,这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
  ……太好了。
  这正是晏星河想要的答案。
  他认真的看着苏刹的眼睛,心里产生了莫大的底气,射出了主动的第一箭,“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只要我一个?”
  “……”苏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晏星河疯了,松开了捏他脸的手。
  当下就是再好不过的时机,晏星河知道此刻决不能让他回避,步步紧逼道,“你遣散妖宫里面那群花花草草,只要我一个,如果你答应,送晏赐他们回天下第一剑之后我就跟你走。”
  苏刹笑了,“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晏星河抿了抿嘴唇,抓他手臂的力度又紧了些。
  放在以前苏刹用这样的语气说这句话,不用再往下展开,他自己就会识相的离开了。
  因为从前他一直把自己放在后宫宠姬相同的位置,只不过特殊一点,上床给睡下床卖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再次见到苏刹会那么惊讶,因为他笃定一旦离开,对方绝不会过来找他。
  可是苏刹为他做的事远远超出预料,至少绝不会为了妖宫哪一个姬妾这样做。这一点让晏星河确定,他在苏刹心里是不同的——
  苏刹非常在乎他,超出晏星河从前所以为的,甚至超过苏刹自己以为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乘胜追击?至少他绝对不要再回到以前那样的相处关系。
  “为什么不可能?”晏星河望进他的眼睛里面,不想错过每一个神情,寸步不让的射出了第二箭,“苏刹,你爱我。”
  “……”苏刹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稍稍拉开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眼尾一压,唇角一掀,神情变得遥远疏离,“我不过在你身上多花了点心思,你就觉得我爱你?”
  这个表情十足倨傲,迷惑性太大,晏星河几乎要被唬住。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又凑近了些,“你爱我。”
  苏刹也不退,只冷冷的看着他,居高临下,又面无表情,“我谁也不爱,不爱你,不爱任何人,在这世上我只爱我自己。”
  苏刹跪坐在他腿上,两个人一上一下以视线僵持,谁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都在等对方先怀疑先退缩。
  苏刹以为自己的决心足够坚定,但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爱不爱的问题,晏星河却格外的固执。
  他冷冰冰的盯了半天也没能盯出来一丝动摇,反而被那双眼睛里坚定直白的爱意晃得有些头晕目眩,他生气于晏星河的步步紧逼,灵魂深处又有点隐秘的兴奋的战栗。
  眼花的一瞬间,苏刹就知道这次对峙自己输了。
  他翻身下床,撩起被扒拉到臂弯的外袍,只想从几乎叫他心慌的情绪中抽离。
  手臂一拉打开门的时候,晏星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刹,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没得到答案。
  对方走得太快,门都没来得及关,敞开的房门泄入半卷夜景。
  长风不止,廊外那株花树下飞花零落,摇曳了两个人的心绪。
  第71章
  蛸妖巢穴那一战,法衡宗损失的人尤其多,待安抚好受伤弟子乱局打点妥当,回到院中时已是后半夜。
  庭院下灯火阑珊,轮椅碾过枯枝落叶发出闷闷的声响,百里澈微微往后一靠,慢慢捏了一下鼻梁,神情恹恹的很是倦怠。
  墨羽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自发的替他揉起来额角,力道轻重刚好,“主人,今天太晚了,就不要看书了,等会儿回房属下伺候您歇下。”
  百里澈轻轻挡开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修习一事每日有度不可荒废,你去替我温点儿酒来,提提神。”
  他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被别人说服,墨羽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却执拗的要折回一笔,“喝酒伤身,我去给您煮一壶茶。”
  将将要进门,隔壁房门里突然传来摔砸声,下人们惊慌失措的一哄,百里长泽暴怒的声音说,“老夫出门前怎么交代的,浮光一两千金,特意搜路来给贵人喝,千叮万嘱叫你们收好放好,现在那茶到哪里去了!”
  下人们连连告饶,百里长泽却非常暴怒,一连踹翻了好几个。
  自从百里渊死了之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有一次婢女端茶不小心烫着他的手,他竟然命人把那婢女的双手给剁了。
  宗主变得如此脾性,宗门上下都战战兢兢。
  眼看对门窗户里面百里桓探出来半个脑袋,有些害怕的缩在底下,被这个动静吓得不行,百里澈只好顶着风口过去,中止了这场闹剧。
  “茶是我叫人装进柜子里的,”墨羽推着他出现在门口,跪在底下的众人顿时如获救星,眼巴巴的瞧着他,“你说这茶金贵,损坏不得,我就叫人用绸子裹了专门装进箱子里。”
  他随手指了离得近的两个下人,“你们去放绸缎那边的箱子找找,说不定是搬进来的时候被当成了绸缎。”
  他一说明,果然很快就找着了。百里澈遣散了屋子里的人,一回头,百里长泽爱不释手的察看他的宝贝茶罐,没有磕着碰着脸色才好看一些。
  一对上百里澈,又阴沉起来,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说他自作主张动自己的东西之类的。
  一顿毫无意义的单方面的辱骂过后,他注意到百里澈身上风尘仆仆,嫌弃的一皱眉毛,“你大晚上的往哪儿钻,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百里澈看了他一眼,来自亲生父亲的厌烦他早就麻木了,淡淡的说,“宗门今日伤亡颇多,需要有人打点整顿,不然自己家门里面乱成一锅粥了。”
  百里长泽看起来并不在意,无论是宗门弟子还是这个儿子。拿织锦袋子装好茶罐,出门时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人,似是觉得晦气,“行了赶紧滚回你自己屋子,若是没事不要来打搅。”
  百里澈没说话,直到墨羽推着他转了个向,庭中凉风一吹,像是钻进了心肺,这才闷声咳嗽起来。
  墨羽忙递上一方手帕,看向离开的佝偻背影隐有杀意,“出门之前我就跟您说过了,这一趟不该来。”
  百里澈咳嗽了好一会儿,似是止不住,半晌才挪开手帕,之前有些苍白的嘴唇晕染一层血色,“不,此行我非来不可。”
  墨羽一低头看见手帕上的血渍,瞳孔骤缩,跪在了他脚下,“主人,您的咳血之症越来越严重了。都怪那老贼,不如属下——”
  他脸上阴狠之色闪过,百里澈按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腰间佩剑的手,“你无需费心,此事我自有打算。”
  说着轻轻捏起他两根手指,温声说,“你此时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去把那壶茶烧好,我等着热茶暖身子。”
  手背上轻柔的温度叫绷紧的弦放松下来,粘在门口的凶恶眼神转回来,看见百里澈嘴角殷红的血,墨羽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又挪不开眼睛。
  百里澈擦去了那点血迹,“今日的确有点狼狈。”
  墨羽冷硬一张脸,“没有——”
  还不待他宽慰人,夜风穿堂而过,送来一阵清淡花香。
  轻薄的纱帘扬起又落下,一袭红衣出现在纱帘后,斜倚门框,把玩手中一截海棠花枝,润着寒凉的夜露,“这话说的不假,最近两次见你,一次比一次狼狈。”
  墨羽一跃而起,就要拔剑,百里澈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对上来人,却是笑了,“看见你出现在大殿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