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水池上空的结界碎裂,一个人忽然从里面飞了出来,浑身湿透,衣裳染血,看也没看他,黑着个讨债没要到钱的臭脸抬脚就走。
  南宫皎大喜过望,一甩尾巴扇开了抱着它的侍卫,指着那人说,“快把他拦下!”
  晏星河脑袋有点懵,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苏刹亲的。
  他耳朵里面什么也听不见,见着前面大门的光亮,只知道埋头往那边走。
  几条幽冥蛇蹿到近前朝他吐信子,他一只手按上腰间,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自己的剑刚刚掉进水池了。
  那三条蛇交错着朝他逼近,忽然,身后又是一声清脆的响指。
  大殿内所有幽冥蛇疯狂嘶叫了起来,忙着逃跑的众人吓了一跳,扭头四顾,那扑簌簌燃起来的大火却只烧蛇,不伤人。
  方才追得大家伙抱头鼠窜的巨蟒仿佛变成了一条条微不足道的爬虫,卷着火光天上地下的翻滚,在第二声响指中,化作了成片的飞灰。
  帷幕里的,房梁上的,灰黑色骨灰铺天盖地的撒下来,众人懵懵然给淋了满头满脸。
  “辛大哥,你总算出来了!刚刚我要冲进去找你,都怪我哥他这个怂货不让!”
  晏初雪一直站在门口张望,一看到晏星河出来,立即就跳上来前前后后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晏赐也给弄得灰头土脸的,元宝给他端着一个金盆。
  这劫后余生的艰难条件,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出来一盆干净的水,丝帕沾了水拧干净了,正在擦拭耳朵底下的灰,“你进去了能帮什么忙?是给辛兄添一个累赘,还是救完别人还要拐进去救你?都跟你说了辛兄他没问题,一左一右拎着我们俩都能全身而退,他自个儿一个人还出不来怎么?就你脑袋一闷在前面冲得快。——你说是吧辛兄?”
  晏初雪瞪了他一眼,懒得理睬这个只会梳头擦脸的废物,仔细检查过了晏星河身上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伤,这才放了心,“辛大哥,这儿到处乌烟瘴气的,我们先回去吧。”
  晏星河点头,三人正要先行离开,大殿里面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暴喝。
  “妖孽!怎么是你!上次侥幸让你跑了,你竟然敢在琳琅岛上露面作妖!这群幽冥蛇弄出来的动静,你说,是不是你和麒麟门那群人里应外合!”
  晏星河一怔,躲在门背后的众人也纷纷探了个脑袋。
  大殿里面尽是火舌卷过的残垣余烬,万象宗的少主祁镜横剑对着一人。
  剑端所指,所有人都像是从锅炉灰里面滚出来一样灰蓬蓬的,只有那一片红衣纤尘不染,气定神闲。
  麒麟门献宝不成,反而把鲛人王的大殿搞成了蛇窟,本来就很郁闷了,莫名其妙的还要被别人扣上一口里应外合的黑锅。
  滕潇气得牙疼,摸了两把掌心的白毛鹦鹉,转过大门时,依旧是一副和气的笑脸,“祁公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若是事先没有把幽冥蛇调教好,我麒麟门岂敢把它献到鲛人王近前?它突然发了狂惹出这种祸事,我猜其中必有蹊跷,如果祁公子真要计较,不妨事后与我们一起详查,可不要张着嘴到处乱咬人,自个儿手里端了盆脏水,闭着眼就往受害者身上乱泼。”
  “至于这位,”滕潇话音一转,三言两语间,又把众人的注意力移到了红衣人身上,“我麒麟门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会这么巧的突然出现在这里,祁公子要问我,那滕某也不知道啊。”
  晏星河看了看苏刹,又看了看祁镜。
  来赴宴的人太多,先前他还没怎么注意这人,仔细一想,这人出身哪个门派来着?
  ——万象宗?
  “……”晏星河眼皮跳了跳,不是冤家不聚头,倒把这茬给忘了。
  果然,下一秒祁镜怒声说,“这妖孽神出鬼没,行事无迹可寻恣意妄为,四年前抢了我家镇派之宝掐诀就跑,气得我爹旧疾复发,至今卧病在床行不得路,我曾发誓与此妖不共戴天!这么多年了,我正愁到处找不到人报仇呢,今儿个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上下一看,目光骤然发亮,剑尖直指苏刹脚底,“还有一只三清铃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苏刹挑眉,好似在看一只炸毛猴跳脚,顺了两爪子襟前的长发,笑吟吟说,“你自己身怀珍宝没本事保管,这才被我摘走了。既然三清铃已经落到了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把它放在哪儿,还用得着跟你交代?”
  祁镜冷哼,“你只带出来了一只,那也行,等我先一剑宰了你,再带人杀入妖宫,轰了你的狐狸窝把另一只翻出来也不迟!”
  他话音一落,剑光就逼了过来,众人纷纷瞪直了眼睛看戏。
  可惜剑势还没靠近苏刹身前三步,就被一团云雾似的红光给焊在了半空。
  祁镜一愣,猛地抽身拔剑,那剑却像是被死死的嵌在了里边儿,他几次抽手,竟然抽不出来。
  苏刹睨他一眼,嗤笑道,“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本王亲自过来这座破岛,不是奔着你家那点儿破烂来的。”
  他目光下移,在好奇张望的人群中间环视了一圈,漫无目的懒懒散散,最后落到了晏星河身上。
  可惜对方一跟他相对,立即就转开了头。
  苏刹说,“本王生平最讨厌鱼腥味儿,一上你们这座岛,腥咸湿冷的气味就闷得我难受。千里迢迢从妖界跑过来,还站在这里跟这个二愣子蠢货废话,不过是因为本王走丢了一只养在身边的宠物,我听说,他就在你们这座岛上。”
  苏刹微微一笑,丝毫不顾及晏星河满身的不自在,目光有如实质的将他从脸看到了大腿,“我那宠物是一头黑色的豹子,花纹漂亮,爪牙锋利,脾气倔得要翻天,本王不过给他洗个澡他就不要人碰了,卷着包袱离家出走,摸一下还咬人——请问诸位可有见过?”
  祁镜试了半天,那把剑拔不出来,索性就不管了,抓起弟子递给他的新剑,“你又在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诸位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此人出现在琳琅岛,绝非意外,更非他口中不着边际的借口。——这个人但凡现世,必定心怀鬼胎,不涂炭一方生灵绝不收手。”
  一个人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身边有二三家仆扶持。
  他挥开了搀扶的人,一拄手中拐杖,指着苏刹的鼻子掷地有声的说,“因为,这人就是妖界那个,栖身于招蜂引蝶宫之中的妖王。”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早前听说妖界新任妖王是个心狠手辣的,将前一个妖王炼成了丹药吞下,从此修为登峰造极,人妖两界无人为之敌手。
  难怪刚才把各大门派弄得人仰马翻的幽冥蛇,这人两个响指就轻轻松松收拾了,对付铁齿铜牙的巨蟒尚且不费吹灰之力,这人要真是来对付他们的,那么在场众人岂有活路?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苏刹的身份一挑破,好似往一片相安无事的大草原上面放入一只猛虎,众人岂能不提防,岂能容他在这里横着走?
  苏刹看了会儿拄着拐杖冷眼看他的百里长泽,心里有点儿后悔,当初在法衡宗怎么没一巴掌拍下去,送这只多嘴老王八去地底下跟他的儿子团聚?
  他快要烦死了,余光一飘,瞄了晏星河一眼又一眼,暗自把周围人种种骂他的话记下,委屈可不能白受,到时候一并从晏星河身上讨。
  苏刹说,“你们差不多行了,我能心怀什么鬼胎?要是我真想对你们动手,刚才燃起来的大火就不是烧在幽冥蛇身上,而是诸位身上。我说了,我这次来只想把我的宠物带回去,没功夫跟你们瞎掰有的没的旧仇,更不想节外生枝——”
  他话音一顿,对着人群中一个方向微微颔首,“当然,如果可以,顺便也想跟传说中的鲛人王交个朋友。”
  南宫泰愣了下,没接递过来的话茬,垂下目光稍作考量。
  人族和妖族势不两立,剑修们容苏刹不得,但是鲛人族以半仙自居,没有人族那么深的成见。
  在南宫泰眼里,普通的妖族或许还不如人族,可要是向他伸出手的是威名赫赫的妖王,那就另当别论了。
  祁镜见南宫泰迟疑,料定他是听进去了苏刹的鬼话,将剑往地上一插,砸出来一声鸣响,“我万象宗与他妖族势不两立,大王要是将这个妖孽留在殿中,那么我祁镜就带领门人先行告辞了。”
  南宫泰说,“我鲛人族地处南海,而你妖界在西南那片毒气遍布的深山老林,二者相隔千里,你我之间向来是王不见王。我怎知你突然冒出来搅一棍子浑水,究竟是想跟我交朋友,还是包藏祸心另有图谋?”
  苏刹说,“鲛人王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既然是诚心交朋友,那怎么能缺了该有的礼数?我这就着人星夜赶回招蜂引蝶宫置办,十日之内,妖界的奇珍异宝必定敲锣打鼓的送到阁下的仙岛,绝不逊色于这群人族拿出来的喷火蠢蛇——也算是我苏刹对朋友献上的一点儿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