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会。百里桓。”百里澈凝眉,厉喝一声,百里桓总算从魔怔中回过神,才发觉刚才自己有多么失态。
  他掀起眼皮瞄着他三叔,眼角一红,看起来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百里澈说,“我知道你亲眼看到你二哥灵根被废,心里面很惧怕苏刹。可是我观苏刹那人的行事作风,如果真气不过想算账,只会正大光明打到我们家来,有什么必要大老远派个人在琳琅岛上监视我们的行踪?小桓,恐惧没有错,但是千万不要被谁吓破了胆,成了杯弓蛇影的惊弓之鸟,胸中那口气若是破了,那么你这个人也就完了。”
  百里桓抿了抿嘴唇,耷拉着脑袋被说得十分惭愧,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一委屈,憋了半天的眼泪骨碌碌的就给滚出来了。
  百里澈将他的下巴捏了起来,一看这湿淋淋的小花猫脸,又怜悯又好笑,只好叹了口气,“行了,差不多可以了,你是泪珠子捏出来的么?你爹当初就是生了个黄花大闺女,也不见得有你这么能哭。”
  墨羽看了眼百里澈捏着那小孩儿下巴的手,葱白如玉指节纤长,眼皮一垂,他默默的说,“公子,晏家的人好像派了个传话的过来。”
  百里澈抽回手搭在膝上薄毯,一转头,天下第一剑的船上果然飞过来一个白衣弟子。
  百里澈稍作思量,正要让百里桓过去接客,那弟子飞到一半,前方海面上忽然无风起浪,一阵隆隆擂鼓声忽远忽近的传了过来。
  大小游船皆感觉海水剧烈一荡,众人纷纷走出船舱来看,密密麻麻的挤在甲板上争相探头。
  百里澈低头,目光越过栏杆往底下一看,那风浪过后一片弧形的小岛冒了出来,影子似的摇头摆尾跟在船舷底下游走。
  对面有人猛地一下叫了起来,“少爷!是鲸鱼!好大的鲸鱼啊!它跟着我们的船在跑诶!”
  晏赐和晏初雪扒拉着栏杆,齐齐伸出脑袋去看,晏赐兴冲冲搓手道,“好啊,这么大一只看起来皮糙肉厚的,正好拿来试试我日前新得的霸王弓!元宝,去我房中把那弓取来!”
  “好嘞!”说起风就是雨,元宝一扶头顶的帽子,蹿起来就要上楼去拿那霸王弓——
  下一秒被晏初雪揪着衣领给按在了原地。
  她拦住了人,反手就往晏赐手臂上来一个大比兜,无语的说,“霸王个屁的弓,你有病啊,这是人家鲛人族派来接我们的信使,每条船都有。就你动作快,人家刚冒了个头你要给它射俩窟窿,当心鲛人王发现了,到时候上了岛把你五花大绑,丢海里给这条大鱼当营养膏。”
  晏赐一愣,看向晏星河,后者对他轻轻点了下头。
  他顿时汗颜,伸着脖子又前前后后的看了一圈,周围的船无论大小果然都有一条鱼儿引路,种类体型各有不同。
  晏赐一拍栏杆,哈哈哈狡辩说,“我听说鲸鱼很通人性,就是想故意说两句逗逗它玩儿呢,这么大一条鱼突然冒出来,我能不知道它是鲛人王派来的吗?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余光瞄了眼底下那只鲸鱼。
  只见海水里边儿那位鱼兄露出一只铜铃似的眼睛瞥着他,目光轻蔑至极,与他一对上,还漠然的从头顶喷出来一哧溜水。
  “……”
  晏赐心里一咯噔,心说这玩意儿不会真是通人性的吧?难不成刚才说要拿箭射它那两句,被他给听懂了?
  ……这玩意儿应该不会记仇吧?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烟雾缭绕中一座仙岛,众人的船越是靠近,那强劲的鼓声就越是震天响,伴随着丝竹沉钟和鲛人族吟唱的低鸣。
  众人举目远眺,只见琳琅岛那头支出来的渡口上霓光漫天,在空中洋洋洒洒似半透明的鱼鳞逶迤而下。
  一座银纱飘飞的轿子停在渡口正中,前后左右共有十六只鲛人抬轿。
  那银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织就,轻软似云影影绰绰,众人瞪直了眼睛,也只能在飘飞的空隙里边儿隐约看到个人形的影子——
  高挑修长乌发如瀑,懒懒的斜倚在软榻上。
  有人心痒难耐,忍不住扯着嗓子高声问了一句,“在下灵墟宗二当家韩渐,请问那渡口上银纱轿中坐着的,可是传闻中那位鲛人世子亲自来迎接我等?”
  轿中人瞥了说话的人一眼,侧过身交代几句,等候在旁边的美貌侍女矮身听着,从对方手中接过一个银匣,缓步走到队伍跟前,“这位大侠说的没错,轿中所坐,正是我家世子。——我家世子说诸位远道而来,都是贵客,上我琳琅岛之前,他要先给诸位送上一份薄礼,尽一点我仙岛的地主之谊。”
  那侍女上半身发髻衣着与常人无异,只是走近前来,一眼就看清楚那垂坠的长袍底下弯着一条蓝鳞鱼尾。
  她将手中银匣高高举起,秀美的手指头一敲,盈盈巧笑,“这里头装的乃是我家世子出生时坠下的第一颗鲛珠,被他串了线,这么多年一直贴身戴在右耳,只等有缘人露面时再亲手相赠。列位,如果今天有谁能从人群之中脱颖而出拿下这颗鲛珠,那么今晚接风宴散去之后,我家世子请他入寝殿喝茶。”
  此话一出,平地起惊雷,海面上乌泱泱的人头顿时躁动起来。
  “哇,到人家的寝殿里边儿喝茶!这会不会太暧昧了嘿嘿嘿!”
  “世子出生时泣下的第一颗鲛珠,若是能叫我拿回去,就算最后无缘抱得美人归,带着这鲛珠回去,也够我何某人在酒楼里吹嘘一辈子了!”
  “鲛人世子贴身佩戴的鲛珠,嗯~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那上边儿飘过来香味儿了!诸位,先说好了,等会儿我们各自全力以赴,若是我出手太快一蹴而就,你们可别怪我不给诸位留机会啊!”
  一众杂七杂八的口舌炸了开来,那侍女将上蹿下跳的人群看了个清楚,暗暗摇头,那轿中人也支着下巴不为所动。
  忽然,那菜市场一样的哄闹中,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恕在下唐突,敢问世子殿下,我们这波人掐着时间点过来,算是最后一批到琳琅岛的,那么在我们之前,您的鲛珠是否也赠予过前面那些英雄?”
  那轿中人眼皮一抬,隔着翻飞的纱帐,只见说话那人仪表堂堂气质温雅,肩上栖着一只白毛黑嘴的鹦鹉,身后还趴着三两只虎豹灵兽。
  对方衣袂飘飘的往那群摩拳擦掌的莽汉中间一站,简直就像一堆蠢笨的石头疙瘩里边儿开出了一朵花,别提被衬得有多好看了。
  侍女说,“实不相瞒,在诸位之前,每一批到达仙岛的客人,我家世子都曾拿出这只鲛珠——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位英雄能把它拿下。”
  琳琅岛开一次大门,整个武林大大小小的门派差不多九成都搬过来了,在他们之前,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拿下?
  滕潇抚了抚白毛鹦鹉的嘴壳儿,微微一笑,这鲛珠里边儿必有猫腻。
  第57章
  那侍女一松手,鲛珠像个活物般拖着长长一串尾巴就飞了过来,左突右进笔走龙蛇,众人活像八百辈子没吃过荤腥的恶狼,仰着脑袋两眼发直的跟着它打转。
  祁镜两眼一眯,从袖中翻出一面画满符咒的锦旗,正要当空掷过去,对面船上一个人抢先掠过。
  那人胯下驾着一匹银白飞马,头顶长角,两翼招展如云,铁蹄一踏,似狂风般呼啸而过,瞬间就从人群中剥离开,把所有追赶的人都甩在了后边儿。
  祁镜猛地攥紧了锦旗,定睛一看,正好和对方往回瞥的目光对上,高高在上的报以轻蔑一笑——不是麒麟门的少主滕潇又是谁?
  “我去,那人骑着匹长翅膀的马飞得好快,好险那只鲛珠会飞,没让他逮着!”晏赐扒拉着栏杆眼珠子都要盯出来了,头也不回的朝后面招手,“这威风我也要耍一耍,元宝,快拿我的玲珑玉骨扇来!”
  “来啦!”元宝扯着嗓子答应一声,在乾坤袋里边儿翻翻找找,抖出来一堆花里胡哨的法器。
  好容易摸出来一把晶莹剔透的扇子,只有巴掌大小,浑身上下的花纹都是璞玉雕出来的,质地温润精美至极。
  晏赐拿过来一抖,那扇子落在甲板上变成小船宽,玲珑剔透的半透明质地。
  他往上边儿一跳,飞上天了还不忘回头朝晏星河抛出个张狂无比的笑,“辛兄,等着我去把那只鲛珠弄回来,给你缀在剑鞘上当配饰!”
  发亮的鲛珠就好像一根吊在前面的骨头,后边儿一尾巴修士被天上地下被遛得够呛。
  这玩意儿尺寸又小,飞得还贼快,快被抓住的时候寻着个犄角旮旯的刁钻角度钻过去,反叫四面八方扑过来的人啊声一片撞成了猪头。
  百里长泽坐在敞开的窗台前思量片刻,命人叫来了百里桓。
  他抓着孙儿的肩膀一按,指着冲在最前面那群人里边儿一个白衣公子,“给我好生看看,你可认得那个人是谁?”
  他的手一搭上来百里桓就开始发抖,好不容易瞧仔细了,犹犹豫豫的说,“好像、好像是天下第一剑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