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摊在脸上,一把倒进贴墙的简陋木床,踢了下悬空的小腿,“有密室归有密室,可是这地方明明就是个打坐修道的禅房嘛。人家是大祭司,开辟一个安静的密室用来静心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大……我看是不是你抓那个人,他疯了,或者脑子有啥毛病,乱给你指认。”
  晏星河抿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楚遥知,对方检查完了最里面那排书架,站起身,对他摇摇头。
  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整座密室只有一盏壁灯亮着,幽暗得很,随便翻开一本书连字都看不清。
  晏星河接连换了几本,都是一阵头晕眼花的感觉,“我觉得这地方不像是用来念经的,谁家书房灯只点一盏,不对劲。”
  楚遥知迟疑一下,还是本能的站在玄烛那边,“但是大祭司和我们不一样,她看东西用烛心,在没有光的地方也能看清的。”
  如非证据确凿,其实他不希望大祭司和这件事沾上任何关系。
  晏星河摇摇头,“再看看吧。”
  他掌握的证据比任何人都多,楚遥知相信他们的神女,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两个人又从头到尾把那几排书架翻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任何可能藏有机关的地方。
  刑子衿从心经后面露出两只眼睛,小腿搭在床边晃啊晃的,看着穿梭在书架中的两个人,忽然贼兮兮的朝晏星河招手,“老大,你过来,问你个事儿。”
  晏星河手里抱着几本书,厚得很,在检查呢,一边看一边走到床边,且看这明目张胆摸鱼的玩意儿要说些什么。
  刑子衿拿书挡着嘴,指了指书架缝隙里面的楚遥知,“你上回说的,要带嫂子来见我,感情这嫂子……是个男嫂子啊?”
  晏星河一把合上正在看的这本,啪的一声,老大动静,面无表情的放回离得最近的书架,“不是他。没了。”
  刑子衿,“啊?啥?啥没了?”
  “嫂子。”他找了个空隙坐在床上,翻开手里头第二本,低着头看,“死了。从今往后你没嫂子了。”
  “???”刑子衿听的云里雾里。
  上回那话信誓旦旦的撂下才多少天,人这就死了?
  他拽了拽晏星河袖子,“别跟我兜圈子了,什么有的没的死了活了,我才真的好奇死了,你就跟我说呗!我也说对面那个狐狸不像是你喜欢的,你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咱们兄弟几个以前天天晚上脱光了泡澡堂子,你都是最早穿衣服走的那个,也没见你盯着谁看……”
  他一八卦起来,臭毛病抖擞个没完,脑袋快凑到晏星河腰上了,“那嫂子到底是谁啊?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儿?哪族的妖怪,是个什么脾性风貌,你就多跟我说两句呗!”
  晏星河给他磨得没奈何,袖子都要被拽松了,拍开搭在臂弯上的两只爪子,“苏刹。”
  刑子衿听了个模糊的音,也没多想,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的念叨,“苏岔?书差?那个苏,哪个刹?你给我写写呗。”
  晏星河懒得跟他写,膝上的书又翻过一页,“就是把我带走那个妖王。”
  “哦……不对,等等。”
  刑子衿躺床上反应了三秒,突然丢开书,翻身而起。
  “你说你要带给我看的那嫂子是谁?苏刹,是苏刹?!是我想的那个苏刹?!”
  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原地滚了半个圈,抓着脑袋嚎了起来,“你把——你被——不是,你把妖王给睡了?!”
  他一嗓子嚎得密室都出回音了,正对人家耳朵。
  晏星河揉了揉耳根,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那位世界观几欲崩塌的老朋友,“嗯。”
  刑子衿,“……你。”
  他望了望天,不知该作何评价,良久,朝晏星河伸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老大。太厉害了。”
  就说怎么这么多年了不回百花杀看一眼呢!
  原来还能这样!
  刑子衿感觉,自己在百花杀多年来构建的尊卑等级一举崩塌,稍微联想了一下,想到自己家那位主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定是因为狐狸精长得太能糊弄人了,才让老大误入歧途,毕竟要是放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晏星河这种从里硬到外的纯爷们儿……有一天会和男人搞在一起。
  简直耸人听闻!
  刑子衿转了个身,默默缩床脚面壁,独自消化这个天降惊雷,只恨另外三个狗头朋友不在场,留自己搁这儿承受了太多,“一定是那只狐狸精男生女相,又喜欢穿一身红,可劲儿风骚吧,才勾引了老大一不小心……”
  “别狐狸精了。”晏星河弯腰试了试,一个大活人趴上面搬床费劲,踢了他要死不活挂着的小腿一脚,“起开,床下面有东西。”
  楚遥知离得虽然远,但是密室总共就这么大,一直留着一只耳朵听呢,现在也不顾上避讳,搁下手里的书跟了过来。
  床挪开之后,有一块地砖是活的。
  晏星河敲了敲,这回是实心的,拳头抵住最中间用力摁了下去。
  地砖陷进去三寸,按到底之后,靠着床那面墙轰隆隆响动起来,溅下无数灰尘粉末。
  那墙整个的缩到了地皮底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过道,没有灯,像巨兽张开的嘴,等待他们走进去,揭开将所有谜团掩在底下的最后一层黑布。
  第34章
  隧道里面连着法阵,三人踏进去的第一步就感觉到了。
  天上地下黑得什么也看不到,一伸手,四周有无形的气墙圈着人,只通往前面那一个方向。
  晏星河打头,楚遥知跟他并肩,一路低着头默不作声。
  晏星河发觉他情绪有点儿低落,碰了碰对方的手,“遥知大哥,从陆大哥指认神女庙开始,你就该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有点心理准备吧……等会儿要打照面的,恐怕比一个小小的密室难对付多了。”
  楚遥知安静了一会儿,“你知道里面有什么?”
  “能猜到,”晏星河低声说,“对不起,有些事我没告诉你和长老。”
  楚遥知,“……那你和宫主说了吗?”
  “提了一下。”
  旁边的人没声了。
  晏星河瞄他一眼,默默叹了口气,心想,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跟在最后面的刑子衿平时叽叽喳喳的,密室打开之后也闭了嘴,一路走来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了大约一柱香,直到晏星河一脚踩到实心的,亮了个掌心焰低头一看,是个木头雕的人腿。
  阵法的尽头是另一间石砌的密室。
  刑子衿也踢到了东西,圆滚滚一大颗撞到小腿上,他借着晏星河点起来的火光一看,吓得叫了起来,“我他妈,这什么玩意儿?!”
  那木头做的圆球乌漆麻黑,半边粘着破抹布似的头发,鼻子眼睛耳朵一应俱全,活灵活现的盯上来,好像某个人死不瞑目。
  “等一下,我先看——”楚遥知赶紧走过来,但是刑子衿更快一步,飞起右腿给了那木头脑袋一下。
  阴惨惨的玩意皮球似的被他踢到密室对面,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闷响的倒了一地。
  刑子衿懵懵的转过头,“对不起,你刚刚想说什么?”
  楚遥知,“……”
  “遥知大哥,你过来这边,”晏星河手掌心的火焰更亮了点儿,对他招招手,指向自己脚底下,“看这个。”
  他所指的地方,靠着墙根,赫然是一个木头雕刻的人形,有手有脚,穿着粗衣麻布,身量和真正的人等同。
  那玩意儿歪着脖子,脸被披散的头发遮住,如果不仔细看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腿,还以为是一个活人靠墙躺着睡着了。
  楚遥知看了晏星河一眼,迟疑地蹲下去,拂开那木头人脸上的碎发。
  火光映亮刀刻出来的五官,那人面目狰狞,仿佛变成木头的前一刻受到了什么冲击力极强的惊吓,双眼恐惧地瞪着前面,瞳孔中一片空茫。
  楚遥知倒吸一口气,“长生伯伯。”
  正是由他和晏星河亲手送出村的,那位赶着牛车的老伯。
  晏星河皱眉,转过身,手里火光大炽,瞬间将整间密室照得亮如白昼,所有躲在阴影中的东西都无所遁形——
  这间密室林林总总站着无数木头人,有楚遥知亲手送出去的,也有还待在村子里没有搬出去的,前者无一不是如长生伯伯那般五官惊悚,后者却半闭着眼,面带平和的微笑。
  刑子衿那一脚踢倒了一片,剩下的整整齐齐排列在原地,像一具具木头做的尸体,各自吊着脸上诡异的表情,阴森森的注视着闯入者。
  楚遥知推了“长生伯伯”一把,没把人叫醒,那木头顺着墙倒下去,哐啷一声,沉闷的很,从里到外都是个实心的。
  半张脸埋到地上,露出来的余光对着他,好像在诉说临死前的恐惧。
  楚遥知猛地站起来,往后面退了几步,“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当时把人送走的时候还还好好的?这是有人照着长生伯伯的样子雕刻的,还是他……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