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种大型猛禽目力极好,又飞在高空,比晏星河靠两条腿在里面碰运气有用多了。
  他稍作思忖,借着树木的遮挡,溜溜达达跟在金雕后面,眼见那玩意儿梭子一样俯冲而下,精准的抓起一只藏在灌木里面啃草皮的肥兔子。
  他出手如电,剑光削过金雕小腹,化作一道道白影跟它凌空抢起了猎物。
  那金雕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个程咬金,防着前面防不着后面,上蹿下跳给削飞了好几片羽毛。
  眼花缭乱的剑光简直要织成一道锋利的网,看着要打不过,它只好丢下刚打来的猎物扭头就跑。
  肥兔子掉下来的时候吃了树枝几个招呼,摔到地上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男孩,个头不高,眼珠转得飞快,两只长长的灰耳朵垂在脑袋后面。
  他奔着隐蔽处的兔子窝拔腿就跑,两腿一蹬跳进老巢之前,被一柄剑给挡在了外边儿。
  晏星河横剑叉着那兔子洞入口,“劳驾,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群新来这座山的狐狸精?两个大人带了……五个小孩,前几天刚上山的。”
  兔子精给这一下撞得四仰八叉,又变回了人形。
  脑门上顶着偌大一个包,他一边眼泪汪汪的揉着脑袋,撅起两只大门牙冲他嚷嚷,“没看到!关我屁事!没听说过好狗不挡道吗?再敢挡着你兔大爷我,我叫我七大姑八大姨出来收拾你!”
  晏星河挑眉,看了会儿这位身高和他佩剑不相上下的“兔大爷”,问他,“小朋友,今年贵庚?”
  “要你管!”那兔子精咆哮一声,闷着脑袋乱蹬腿,又想往窝里面钻。
  在他变回原形跑路之前,晏星河放出浮生锁把他捆了,找了个视线开阔的树枝挂着,好似那吊在半空招野狗的诱饵。
  挂完了他朝远处树梢看了一眼,金雕还在锲而不舍的盘旋。
  兔子精顺着他的视线张望,当然也看到了那尖着嗓子寻找猎物的鬼玩意儿,给吓得短尾巴都冒了出来。
  见那个人挂完他就要走,四肢捆在大网里面扑腾了起来,“你干嘛?!为什么这么对我,小爷没惹你!放开我放开我!”
  晏星河抬头,抱着手臂作壁上观,“本来你就被那位鹰兄抓走了,是它的盘中餐,我想了想,出手抢人家辛苦打来的晚饭总归不好,还给他了。”
  “天杀的人族!不要——!!!”
  金雕很快就发现这边吊了个白送的,翅膀一扑,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小白兔吓得叫声都劈叉了,两只眼睛噼里啪啦掉泪珠子,比脑门儿还红。
  爪子拽着大网两边,密密麻麻的网格里头露出个兔子脸,他朝底咆哮,“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狐狸精嘛!我知道!我叫我七大姑八大姨帮你找,我们家里的人可多了,地底下到处都是我们挖的洞,找谁都方便!别说是狐狸精了,就是他们一家子上山路上掉了多少根毛我都给您数出来!你快快快快放了我他来了啊啊啊啊!天杀的人族!你动作快点啊!!!”
  那座九尾石雕的禁术,楚清风拽着秦小念这个不情不愿的帮手,花了三天功夫查出来了。
  说来很怪,这玩意儿路数偏的很,画在上面的颜料混了荠菜碾的粉末,往苍梧树底下一放,就像某种邪门歪道的毒——
  只吃荠菜没有任何问题,只喝水也没有问题,但要是几个时辰之内,午饭吃过荠菜,又刚好喝了一口河边打来的水,那么就会得病。
  荠菜是浮花照影里面很常见的一种野菜,山坡上哪丛野花野草开得茂盛,往里头一扒拉,准能找到几颗荠菜藏在中间。
  这东西好养活,味道又甜,村民们把它当家常菜,还有人专门种了拿去集市上买卖的。
  谁能想到会有人在这种东西上做文章?
  再说这个咒术本身,它也很鸡肋,别的咒术要么直接下毒下魇一碰就死,要么就是挨一下就染了病因长期潜伏,慢慢的把人折磨到头,临死了还以为自己运气不好染病,浑然不知其实是中毒。
  像这种要两个东西凑起来才能刺激毒性的,不光麻烦,中间还容易出岔子,的确如楚清风所说,被放在藏书楼最顶上最边角那种地方。
  不光如此,他比照书上记载的和狐狸石雕上刻画的,发现下咒的人还做了一个令人费解的改动。
  这咒如果依照原样写,染上之后是很容易死人的,但他改成了只发病不致命。
  叫人受一番折磨,却不叫人死。
  那么这种咒给人下了又有什么用?
  兔子精家里人多,找起什么来果然很快,半个时辰后,晏星河拂开铺天盖地垂落的树藤,站在一座黑漆漆的洞口前。
  琢光山本身像个灰扑扑的阴影,这洞口简直是阴影中的阴影,不起眼的东西中那个最不起眼的点。
  这座山洞就是长生伯伯他们之前说的,搬出来之后定居的地方。
  面前连个门板都没有,敲门也不好敲,晏星河拿剑鞘扣了石壁两下,对里面的人示意,等了一会儿没人出来露脸,他自己走了进去。
  这场热病带来的诸多后果——除了有几只狐狸受不了自杀,最重要的,就是有那么几户人家担心染上热病,主动搬了出去,散开的星子一样,在妖界四处定居。
  洞府里面空无一人。
  晏星河摸黑往里面走了两步,脚底下踢碎了什么东西,掌心火光一跳,是一叠吃饭用的碗筷,旁边还有几套捆起来的厚被子。
  行李家当散了一路,没有整理过的痕迹,简直是一路走一路丢,破烂似的。
  越往深处走越幽静,光线越暗,那深不见底的阴影好像要把火光一并吞了去,落在石壁的影子扑闪着,不知不觉变得模糊。
  “长生伯伯?”晏星河叫了一声。
  只有更深处的水滴声在回应他。
  面前有两个不同方向的甬道,水滴声从左边那里传来,晏星河站了会儿,徇着有声响的地方走,里面却不见泉水。
  有东西突然滴在脸上,他抹掉了低头去看,是血,已经冷了。
  晏星河捻了捻指头,靠近火光,忽然,一阵妖风从对面卷过来,劲力不大,却十分阴冷,掌心的火倏忽灭了。
  光线消失的前一瞬,他隐约看到有什么光亮闪过去,不及想清楚,剑风紧随妖风一并扑过来,混着一股浓郁妖冶的幽香。
  四下里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稍微不小心还容易踩到乱丢的家当,在这种地方动手打架,根本施展不开。
  好在晏星河方位感极佳,几招过后摸清楚了方寸内的大致布局,一剑劈向影中人右边手臂,那人也跟着往左边闪躲。
  这一剑落了空,晏星河也不急着去赶,只听那人转过身后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正正好撞上一片突起来的石头疙瘩,头晕目眩还没站稳,剑刃已经不慌不忙的搭到了他脖子上。
  “九公子,又见面了。”晏星河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托起明亮的光,彼此相对的脸照得一清二楚,“上次长忘湖一别,你让我栽了个跟头,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地方。”
  “哎呀,瞎说什么呢,那怎么能叫栽跟头呢。”
  剑刃映着楚逸妖半张脸,他歪了歪头,散着浓长的黑发,衣袖逶地,依然是那种不修边幅的懒散样子,“不就是对你用了点儿媚术吗?我那是见着你觉得可爱,我很喜欢,要是不喜欢,我还不会跟你勾勾搭搭呢。”
  晏星河冷笑,“那真是荣幸。这山洞这么偏,藏得又隐蔽,九公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楚逸妖微微一笑,拿指头抵开剑刃几寸,“你也知道这地方又偏,又隐蔽啊?你晏星河能出现在这儿,落到我头上,为什么就不行了?小朋友,你这是对我有偏见……嘶,我寻思我这人长得不难看,也没有干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你怎么就对我抱着那么大敌意?”
  晏星河嗤了一声。
  楚逸妖歪着脑袋,一边长发也跟着滑下去,他勾勾手指头,“这样,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晏星河看着他,没动。
  那紫毛狐狸不以为意,早料到这块硬石头十足的难撬,迎着剑刃的微光一步步走过去,一边靠近,一边低声说,“刚刚在山洞外边儿,我听见你说话了,你是来找长生伯伯的吧?人家一家人搬迁,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早听说了,手头的事儿忙完了过来看一看,关心关心咱们浮花照影走出去的村民,不可以吗小星河?”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迷,眸子里盈着一层浅浅的光,走完最后一步,瞳孔仿佛两簇紫色冰晶,他忽然捉起眼前人的下巴——
  被晏星河一巴掌打开了。
  晏星河与他错开视线,一点余光都没叫他够着,拧住胳膊给他反剪到腰后,一推一转,扣住腕上死穴,把人拿捏的动都动不了一点儿,“上次是我没防备才会上了你的套,同样的技俩,要是中招两次,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吧,你说是不是九公子?”
  对方被他压制住命门,完全不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险境,反而把这个剑拔弩张的反锁当做了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