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九湘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九湘也问过自己很多次,毫无疑问的是, 她一直都没有答案。
  姜去寒收回打量九湘的视线, 神情难掩诧异:“姑娘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我虽不知道我的来历, 但我知道我的来因。”九湘注视着姜去寒, 认真道:“我是为你而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助你。”
  为我而来?
  姜去寒怔住, 她看了一眼柴升阳, 斟酌后才道:“我想要做成的事情,自会努力,姑娘不必挂怀。”
  “不过,”姜去寒语气一转, “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姜去寒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随后她语速缓慢:“姑娘方才救人的医术, 可以传授给旁人吗?”
  说话间, 姜去寒的注意力都在九湘脸上, 生怕九湘因为这话而恼怒。
  见九湘半晌没有说话, 姜去寒掩饰一笑, 心中失落:“我只是一时好奇, 并非有意窥探, 让姑娘见笑了。”
  医术并不外传。
  其中原因颇多, 一是为了防止传承出现意外, 避免自己的招牌将来会毁在一个外人的手中,污了数年清誉;其次是为了防止自己没饭吃,鸮鸟生翼的故事,时常发生。
  九湘与姜去寒所想不同,现今保持沉默,并非是她的医术不能外传,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医术。
  当时的动作,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那样做。
  姜去寒话音刚落,九湘道:“我其实并不会医。”
  话刚出口,九湘面露复杂。
  姜去寒问了她两个问题,两个问题的答案她都不知道,怎么看都像是藏着掖着,不肯告诉对方。
  想了想,九湘打算解释一下:“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知道我的医术是什么,若你好奇,我可以教给你。只是再多的,我也不会。”
  姜去寒没有怀疑九湘是在说谎,任谁对上九湘的眼睛,都不会觉得九湘是在说谎。她的注意力此刻全在可以习得九湘的医术上,她先是惊讶,随后是欣喜。
  “真的吗?”
  言毕,姜去寒撸起袖子拉着九湘就要跃跃欲试,一边的柴升阳轻咳一声,指了指将要翻白的天空,姜去寒这才想起来她们忙碌了整整一夜。
  伴随着这一声提醒,困倦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般席卷全身,姜去寒打了个呵欠。
  纵使再舍不得,姜去寒只能依依不舍地与九湘分别,然后回到自己房间,一切等睡醒之后再做打算。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九湘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姜去寒为什么死,可以亡国的“妖术”又是什么了。
  想到自己会在任务对象临死的前几日出现在她们面前,九湘在心中仔细地推敲着姜去寒的死因,想找个方法避开,直到姜去寒大睡一觉醒来也没有头绪。
  姜去寒醒来已经是大中午,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九湘,想学习医术,学习那个神奇到教心如何跳跃的方法。
  谁知这时,一直沉寂的门突然被敲响。
  门外站着约十来个人,穿着统一的服装,一脸的不善。曾经跟着谢红叶一连拿下数城的九湘对这些服装不能再熟悉了,他们都是县衙的人。
  柴升阳换了副面孔迎了上去:“各位官爷突然来访,是为了什么事?”
  糟了!
  思及姜去寒在书中的下场,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让九湘头皮发麻。
  她来不及思考,对着姜去寒下意识道:“你以往救人的事情被发现了,这些人会将你置于死地的,快离开!”
  姜去寒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多年来行走在黑暗之中,借着月光治病救人,姜去寒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做的一切会暴露在日光之下,那时候她会变成什么?
  姜去寒当时自比为鬼魅。
  鬼魅碰着了日光,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下场。
  为什么暗中治病的事情被发现后,她只有死路一条?她做的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破男女之大防,不是吗?
  姜去寒以往没有得到答案,直觉告诉她是这样。
  此刻已经来不及去深究答案是什么。
  正如九湘和姜去寒猜测的那般,为首一人冷冷道:“谁是姜去寒?”
  此话一出,柴升阳的心紧绷起来,她给姜去寒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好声好气道:“各位官爷来的时候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命人准备酒席,款待各位。”
  “不知找我家小姐何事?”
  “姜去寒在哪?”
  来人又一次问道,他的脸上很是不耐烦。
  柴升阳道:“小姐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我在这里。”
  姜去寒没有听从九湘的劝导,离开这里,也装作看不懂柴升阳的暗示,从柴升阳身后走了出来。
  她没做错什么,她为什么要怕?
  “你就是姜去寒?”
  为首之人打量着姜去寒,随后道:“带走!”
  柴升阳对姜去寒这个行为很是不赞同,但再不赞同,在姜去寒出声的那一瞬间就迟了。
  九湘也担心会出什么事,自然而然跟了上去,反正没有人能够看见她。
  县令早就设好了大堂,姜去寒一进去,劈头盖脸的就是质问:“姜氏,你可知罪?”
  声音嗡嗡鸣鸣,震得檐上的雀儿窸窸窣窣地全都飞了出去。
  姜去寒站在原地,迎着男县令打量的视线,她不卑不亢道:“还请大人告知。”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
  男县令好似被姜去寒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他再次震声:“大胆!”
  话一出口,男县令好似恢复了底气,他再一次问姜去寒:“姜氏,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姜去寒依旧是原先的回答。
  “不知。”
  “好一个不知道!”
  男县令一拍惊堂木,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看见了猎物正在吐信子的毒蛇:“姜氏你不如好好说说,你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
  丈夫?
  在众人注意不到的时候,姜去寒呼吸变慢,语气一如先前的从容。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反倒问男县令:“张郎的死因,大人您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姜去寒是有一个丈夫。
  十三年前,姜去寒的父亲不顾她的抗拒,将她嫁来此县。婚后不过两年,姜去寒的丈夫张郎就生了一场大病,撒手人寰,至今已有十一年。
  大宁律法有明文规定,哪家若有人故去,必须得上报官府,经由官府审核后,才可以安葬,此举是提防死者含冤。
  姜去寒的丈夫张郎故去之后,正是眼前这个男县令检查的。
  听闻姜去寒提及过去,男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的脖颈微微前伸着:“你还好意思提及往事?姜氏,你当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站在这大堂之上吗?”
  姜去寒看着男县令,虽未出声,但众人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在冷声反问:为何?
  “好,那本官来说。”
  男县令不再等待姜去寒的回答,他怒目直指姜去寒,厉声逼问:“张氏一族状告你为侵吞家产,毒杀丈夫,你认,还是不认?”
  九湘闻言,心头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因为“妖术”。
  姜去寒在书中因“妖术”而死,说明眼前这个时间节点,和姜去寒的死毫无瓜葛。
  姜去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同九湘一样,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挂着悲伤,她自嘲道:“我远嫁而来,无依无靠,唯有张郎可以给我依靠,为我遮风挡雨。我们成婚不过两年,可两年间,夫妻恩爱,没有任何摩擦。”
  “试问大人,我为何要毒杀他?又有何理由要毒杀他?”
  男县令毫不犹豫:“你为侵吞家产。”
  被拦在大堂外的柴升阳大声问:“大人可有证据?”
  “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毒杀了姑爷,可有证明我家小姐下毒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是污蔑!”
  “大胆!”男县令像是恼羞成怒:“谁准许你咆哮公堂?”
  他的视线又挪到姜去寒身上,“姜去寒,当初本官若非遭你蒙蔽,你又怎会逍遥十来年?你不是要证据吗,本官给你证据,本官要让你心服口服!”
  不一会儿,有一个女子被带了上来。
  姜去寒认得,她是丈夫生前身边服侍的侍女,丈夫死后,这侍女被她归还了卖身书,离开府中。
  女子一进来就自述道:“我是张公子身边的侍女,十一年前,我亲眼看见夫人给张公子的药里放了东西,不久后公子就没了。对不起大人,夫人用卖身书做交易,要求我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答应了。”
  “可这十一年来,我夜夜难安,梦魇不断,这才将此事告诉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