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比不上你拿钱去堵黎军的嘴这种做法愚蠢,这和肉包子打狗没区别。”
  “刺啦——”
  汪屹把车子急刹在停车场的横栏前,狂按喇叭鸣笛,吵得秦若影耳鸣。
  保安紧忙打开栏杆,车子又像狂风一样刮了过去。
  汪屹刚停好车,就俯身按住秦若影的肩膀,狠道:“秦若影,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有脾气的?我关心你破烂的家庭不是因为我他妈社会新闻看得少,所以格外八卦,我给黎军打钱也不是因为我钱多到没地儿花,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如果不是黎军找来,我愿意瞒你一辈子让你好过。”
  “现在不是说爱不爱的时间,你先放开我,我要吐了。”他越按得用力,秦若影就越用力推开他。
  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直没治好。
  汪屹刚松开手,秦若影就迅速拉开门下车,一双长腿走得飞快,他跑了两步才追上。
  “那什么时间能说我爱你?”
  “永远别说。”
  *
  多年不见黎军,他当初脑袋被开瓢,现在留下一道丑陋的疤,像蜈蚣趴在头顶上,自从有了钱,他就不出摊了,酒精糟浸身体,他越发肥腻。
  黎军的目光打量着秦若影,让她依然觉得恶心。
  秦芳芳长了好多白头发,在一旁局促地抠手,见到秦若影就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看,直到眼泪从眼眶里哗啦啦掉下来,又不停去抽高档纸巾抹眼泪。
  秦若影坐下,摆出一张比冰山还冷的脸,看秦芳芳抹眼泪,她偏过头,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黎军,她和赵声的未来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
  律师和汪屹都在秦若影身旁面目严肃,黎军摸了摸自己头顶,对秦若影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要五十万不过分吧。”
  秦若影懒得开口,除了蔑视还是蔑视,话都留给汪屹和律师去说。
  “可以,但是,”律师递过文件,推到秦芳芳面前,“这份保密文件和断绝关系的证明签字,从此以后,你们口中不能出现秦若影这三个字。”
  秦芳芳没有自理能力,律师知道这文件没什么用。只是趁黎军狮子大开口之前,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吓唬这个没有文化的下里巴人。
  黎军很痛快地签了,和当初给秦若影签住宿申请一样,一只胳膊压着文件,另一只胳膊晃荡。
  “其实也不用这样,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们的骄傲。”他故意拿话恶心她。
  秦若影直视黎军,扯起唇角不屑地笑,从进来包厢秦若影就没说过一句话。
  曾经经常下跪的女孩,忽然高高在上对他鄙夷,黎军怎么能看得惯?
  他问律师什么时候能打钱,汪屹当时就给财务打了电话,几分钟之后就转了过去。
  黎军掩饰不住激动,冲着秦若影神秘兮兮地笑,那笑容汪屹看了都觉得后背发寒。
  黎军从烂皮包里掏出一个保鲜袋,丢在秦若影面前,里面是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血口已经凝固成黑色。
  “那个小流氓,也来找过我。”
  秦若影怎么也想不到,赵声从京市离开之后,回了枣县。
  他在火车站的小旅店住了几天,才买了回枣县的火车票。
  那是他们来京市第一晚住的地方,也是赵声最后一夜呆的地方。
  他回到枣县,家里破旧的木门贴满了小广告,他掏出一把久未动用的钥匙伸进锈涩的锁眼。
  家里还和当年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那块破碎的手表静静躺在床头柜,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旧t恤上的血迹让整件衣服像块树皮一样干硬。
  他握住秦若影的校服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戴上坏掉的手表。
  他把那件校服和曾经互相传递的单词本一起收拾进垃圾袋,找了个偏僻地方都烧掉,以为这样就能完全抹去他们认识的痕迹。
  又在家等了两天,警察都没有上门抓他。
  他自己磨好家里的菜刀,找到木芹巷。
  枣县的发展虽然缓慢,也不是止步不前,可木芹巷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和他们走的时候没区别。
  他站在那颗酸枣树下,晌午的阳光和那个夏天一样刺目。
  但赵声早已不是当年的瘦削少年,他胸膛健硕,双臂有力,血气凝在胸腔,眉目横生戾气。
  黎军当时正仔细品咂二两白酒,他听到破铁门有响动,就出门查看,刚走出正房,就被院子里拎着菜刀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顷刻就认出了赵声,当初黎军就无力招架,此时一见更是吓破了胆。
  赵声把他逼回正房角落,他瘫坐在地上,赵声半蹲下,手掌撑在墙壁,刀刃对准他的咽喉,血红的双目紧盯着他。
  秦芳芳鼻青脸肿,被拴在暖气片上,叫喊着冲赵声摆手。
  “不要!!!”
  赵声犹豫一瞬,手起刀落。
  黎军吓得尿了裤子。
  血溅在墙上,像一朵朵红梅烙在斑驳发黄的墙壁。
  黎军脸上都是血,却不是他自己的。
  秦芳芳呆若木鸡,一双空洞洞的眼睛撑大瞪着赵声汨汨流血的左手小拇指。
  赵声咬着牙,嘴唇发紫,额头渗出汗液,沉沉呼气,抓起黎军发抖的手指沾上血迹,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在右下角拓上黎军的指印。
  走出黎军家,走在阳光下,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泥土里。
  他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他亲手斩落。
  当初他打破黎军的头,现在还给他一截手指。
  手起刀落的时候,他在想,秦若影做手术的时候,到底疼不疼。
  又是一年酸枣结果的季节,他望着茂盛的酸枣树,垂手捡起地上一粒酸枣,鲜血把熟透的酸枣染得艳红,扔进嘴里,一丝微甜渗进口腔。
  当年他们一起种下的因果,赵声一个人吞下。
  黎军放下粥勺,砸了咂嘴,对眼前那碗酸枣粥嗤之以鼻。
  “那个小流氓,”黎军啐了一口,“以为能吓住老子,你这么聪明,甩了他就对了,还是跟着汪老板有钱,我和你妈也能沾得上光,跟着那个哑巴,再生出个哑巴.………”
  “咔嚓”一声。
  秦若影手里攥着的玉白瓷盘磕在桌沿崩裂,碎片四溅。
  她握着半截瓷盘,指节割出道道血迹,碎裂的圆盘棱角锋利,她双眼通红,视死如归,猛得向黎军的方向扑过去,所有人都愣了一秒半。
  汪屹扯住她的手臂,却不想她有这么大的力气,甩开他又拼死向前扑去,汪屹慌张起身,紧跨两步拦腰抱住她。
  秦若影从齿缝中挤出一句颤声,“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早就该死!”
  鲜血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坠在白玉桌子上,秦若影再向前两步就能扎到黎军,黎军吓住,呆在原地,秦芳芳缩成一团,灰色的眼眸闪了闪,眼中竟有一丝期盼。
  汪屹紧紧抱着她不松手,带着秦若影的腰向后撤,秦若影撞到实木椅子,又踉跄站起来还往前扑,整个人疯了一样。
  汪屹一边钳制秦若影一边向律师低吼:“让他们走!”
  律师拿起包裹断指的袋子护着他们出去。
  静音的实木门关上,隔绝一切声响。
  整个包厢里只剩下秦若影扭曲如兽一般的哀嚎,汪屹用力掰开秦若影一根根手指,把那半截瓷盘扔远,
  秦若影大脑空白,缺氧窒息,像茫茫然跌进一片黑色深海,眼前没了光亮,耳边嗡嗡作响,汪屹紧紧搂着她,声音却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汪屹唤她的名字。
  *
  再度醒来,她在医院病床上。
  手掌有些紧束感,无法完全蜷伸,她动了动手指,钻心得疼,整个右手被一圈圈白纱布包裹,像木乃伊,留置针扎在左手。
  阳光从窗外进来,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个黑乎乎毛茸茸的脑袋趴着,恍然如那个火车站附近的小旅店。
  “赵声……”
  她嗓子也沙哑,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听得清楚。
  汪屹抬起头,活动半边压麻的胳膊,眼底一片灰青色,他站起身,走到秦若影身边,额头上拓印外套logo,看起来有些滑稽。
  秦若影却流出泪来,眼中血丝联结。
  汪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语气温柔道:“以后不能这么减重了,医生说你低血糖,很危险。”
  只字不提让她情绪跌宕的人和事。
  汪屹叫来医生检查,低血糖加营养不良,其他方面没问题,小护士问能不能和秦若影拍张照,汪屹沉稳应对,推辞说秦若影的手是拍戏受伤了,不想上热搜被人以为炒作,出院时候一定记得拍照。
  几个医生护士闹哄哄来了,又闹哄哄走。
  单人病房只剩他们两人,汪屹放松了些,笑着打趣她:“狂热粉丝还不少,vip病房还要拍照,不怕被投诉。”
  汪屹按下遥控器,把床抬起来些,端着杯子给她喂水,吸管递进嘴里,“我爸妈离婚早,家里小姨最疼我,前两年她心脏病,我也这么伺候着,熟门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