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这是什么?”小婧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惊讶—崇拜—夸夸的阶段,凑上去翻看藤筐里的东西。
  扫帚星摸了摸鼻子,掩盖着自己的失落,不过是小孩子所以还是很明显,闷闷答:“金钗花,与金子一样值钱。山下的人叫它‘石斛’,拿到药铺去,每两能得四两银子。这些虽然不到一两,大约能得三两多银子,够你去女书院了。”
  孟婧拍了拍手,“太好了!你放心,到时候我学会什么都来教你,还给你带多多的吃的。”
  “怪不得我说家里的馒头怎么老是吃得那么快。”阿绵若有所思,“看来冤枉人了,不是他拿的。”
  主要最近孟驰坚三天两头的总要去柴房睡觉。
  瞅着她的眼神也很哀怨,仿佛没把饭给他吃饱一样。
  正说着,林间传出鸟叫声,扫帚星顿时脸上乌云密布,“快走,这些日子都别来了。我送你们赶紧下山去!”
  他忙不迭将两人送到山脚,一闪身不见了。
  阿绵看了看孟婧背篓里的金钗花,仔细记牢是什么样子的,万一以后她也能采到呢。
  下山后两人都很高兴,阿绵把采的松茸放回家里,骑着阿豆带着孟婧去给她报名上女书院。
  那里都是小娘子们,孟婧在那里念书不会遭人欺负,对未嫁的女子名声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两个人乐乐陶陶地进了城,将石斛卖了,阿绵板着脸装作大人的样子讲了价,还吓唬一番说要晒干了卖到洲城去,到那一转手肯定值五两云云,成功卖了三两银并五百文。
  “阿绵,你真厉害,上次我去卖就遭人压价了,我还以为卖不出去了,就卖了一两多!亏大发了。”
  阿绵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在洲城看到别人这样讨价还价的。”
  孟婧这下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一通说,直把阿绵夸得晕头转向。
  到了女院,阿绵发现这里比书院小了很多,不过装饰得更精美,气息也好闻了很多。女院请的是从洲城来的女夫子,据说早些年是颇有名的江南才女。
  女院的课排得很松散,管理也不甚严格,虽说本来就每隔一日上半天课,但仍旧时不时的有人缺课,连假都是不必请的。
  不过阿绵说:“花了五两银子一年,一定要好生学会了才是。”
  “嗯,”孟婧说:“而且扫帚星好可怜的。他爹是叫狼咬死的,娘生了他们兄弟妹三个、后来在山里遇到瘴气,回家后没几天也不行了。他是叫大伯一家养大的,大伯叫他扫帚星,他都没有名字的。”
  “为什么他们不下山?”
  这个孟婧也不知道了,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而且山上的地不好种的……”
  到了晚上,阿绵决定将这些事告诉孟驰坚。
  她觉得这并没有违背誓言,因为孟驰坚不是“别人”。况且她答应孟驰坚的“如果有人说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一定要来告诉我”这番话是要更早一些的。
  孟驰坚听了,不仅没有叫阿绵面壁罚站,或是罚她写大字,还说要买半只烧鸡给她吃。
  接着孟驰坚就把这些事告诉了娘,阿娘听了将拐杖在地上敲得直响,“小婧,你到我屋子里来!”
  孟婧反应过来事情败露,怒目看向阿绵,生气道:“叛徒。”
  阿绵自感有些理亏,躲进柴房里去了。
  她走到堆着柴禾的角落,打算再清点一下自己的私房钱,然而这一数惊讶了。
  数目不对。
  她又再仔细的再数了一遍。
  发现多了九百多个铜板,不多不少,正好与此前她存的九两多银凑了个整数!
  十两银子,是一个金元宝了。
  阿绵一下子耳朵变得红彤彤的。
  第125章 进山(三)
  家中传出哭闹声。
  孟婧委屈地说:“根本就没出什么事!我都进山好多趟了,为什么不准我再上山,还不许我再与山上的人接触?”
  孟母道:“那些都是罪人的后代!你、你……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听话了!”
  房间里的阿绵聚精会神的偷听她们争吵,赖在某人的怀中,眼睛睁得圆圆的:“竟是这样,我还想着为什么他们不搬到山下来住。”
  这一会儿功夫,孟婧被罚面壁思过,已在院中罚站了。
  孟母叹了口气,“我小的时候,这村还不叫青山村,叫狩村。靠山吃山,村里是有不少猎户的。猎户那等子人,蛮得很,向来又是不服管教的,又总与猛兽打交道,十有八九是不得善终的。大旱的时候,就几伙人家合起来不交粮,后来发了兵来,这帮人全逃到山上去了。”
  孟婧这会儿也不啜泣了,竖起耳朵听着。
  “那年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大家也觉得那样逃到山上去,肯定是活不了的。朝廷上的老爷把村里还活着的百姓,男子全都赶到其他村里了。山上的人自此就彻底成了罪人,若是跑到城里叫青天大老爷们发现,搞不好不仅自己要死,兵士们还得进山剿灭了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阿绵与孟驰坚咬耳朵,“山里好多宝贝,还都特别值钱。跑到山上去,就不在册了。种地种多种少都是自己的,不用交给官家,也不用服徭役、被拉壮丁……”
  孟驰坚眼前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画面——
  小野人阿绵身上穿着几片草叶子,脸上画着绿色的花纹,眼睛黑得像是清水洗过的曜石一般,手握着一根绑着石头的木棍,在山野间奔跑。
  若是十多年前,村里拉壮丁的时候,孟家人最终选择逃到山上去,搞不好真就叫他遇到了这样的阿绵。不仅如此,恐怕设下好多陷阱,也捉不到阿绵,小野人就这样总是将他们的食物偷偷吃掉,在他们的沮丧中扬长而去……
  阿绵忽然被大手拍了几下,十分疑惑:“干什么拍我?”
  孟驰坚若无其事道:“你在山上没有衣裳穿,还到处跑来跑去的,知不知羞?况且不与人打交道,也不识字,与飞禽鸟兽无异。自己销声匿迹也就算了,难道叫子女、世世代代都躲在山里?”
  当年的孟家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连夜逃到山上,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若是成了罪民,那不是永生永世无法堂堂正正做人了么?
  “在山上没有大夫、也没有闲书给你看,成日里饥一顿饱一顿,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蛇啊狼啊从被窝里拖走了。人都是要生活在百姓居住的地方的。绝不可以自己再进山了,小婧我也会与她说的。”
  阿绵想到那些松茸,心中大感可惜,不过还是乖乖的应了。
  另一边的孟母此刻也是眼泪涟涟:“你是幺儿,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碰着的那人是个小孩,倒也罢了,若那些罪民发现你知道了他们的踪迹,是要灭口的。从今往后,你绝不能再理会那人了……”
  孟婧迟疑道:“那个小孩不要紧的,他……他经常偷偷跑到山下的。”
  “不行。等再过几年你也要定亲了,我要叫你二哥三哥给你留意着,到时候给你说一门好亲事,那样我也有颜面叫老头子在地底下安心了!”
  孟婧喃喃良久,说道:“好吧,我再不理会他也就是了。阿娘,你不要哭了。”
  阿绵听了,眉头皱得紧紧的。
  山上的小孩可是给小婧弄了四两多的银钱,结果小婧上了女书院,转头就不理他了,也不知他心中会做何感想。
  这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吗?
  果然,小婧回了房间就小声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儿大不由娘。”孟驰坚吹熄了烛火,“明日我送你去书院,与夫子们说,以后你不可以自己给自己告假。睡觉。”
  阿绵不理他了,翻过身觉得山上很好,起码没有这个大暴君。
  隔日,睡了多日柴房的孟驰坚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上次是侥幸,确实现在也不是个要孩子的时候。
  孟驰坚早上把阿绵丢进书院里,在开铺子前先赶去药铺找温乔。温乔如今看到他就躲,可惜轮椅终究是慢了一步,孟驰坚拦住他,一开口就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叫夫妻之间暂时不会生小孩?”
  温乔说:“多子多福,有什么不好?”
  孟驰坚道:“我们不知避孕之法,我不想像寻常百姓那般,叫娘子生六七个孩子。最后能活的孩子就活下来,养不活的、体弱的就丢到庙前,平白无故的生了多少苦楚和罪孽。”
  这个想法在时下是很惊世骇俗的。
  因为生小孩根本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尤其在乡村。孩子多就是劳力多,女孩能做活、照顾弟妹,是天生的小女仆;男孩能打架、大了之后种地挑水,叫其他家不敢欺负自家。
  而且由于孩子很难“站住”,所以就是得多多得生,这样就总归有几个能活下来!
  “天下为此烦恼的人不止你一个。但那些加了藏红花、麝香、砒霜之类的药汤,虽说能够避孕,对女子的身体是大有损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