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这不就是‘斗价’,为何不直接让大家口头喊价,价高者得就行?”
  阿绵小脸上写满了大义凛然:“我此番并非为了赚取同窗的钱财,只是想要将这把好伞被欣赏它的人得到。哪怕公开喊价或许更高些,我也不愿大家因此伤了彼此和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公开拍卖变数太多,到时候季衡之或者哪个书生乱喊价捣乱,阿绵有什么办法?
  况且写个纸条而已,大家都想着万一给自己捡到漏了呢?
  若是其他人都写个十文、二十文,自己写个五十文,就能得一把价值不菲的檀木伞!
  阿绵表面很镇定,只有一直在身后撑着另一把竹骨伞的人能察觉到她的腿微微地发着抖。
  若是最高报价低于八百文,她就亏了。可若是设定一个底价(八百文),又恐怕大多数人都懒得参与了。
  “去,给我也拿张纸来。”季衡之拍了下书童,他见多识广,此等热闹终究是不舍得错过。
  此时雨还未下,天低云暗,空气中很是沉闷。
  填纸条的众人,有人左顾右盼,想要偷看一下别人的价格;有人心性单纯,高高兴兴地填了几文钱;也有人暗中分析同窗们的家境,推测旁人约莫会出的银钱,再这个基础上添个一百文。
  小娘子中也不乏有头脑过人的,一番斟酌后填了九百文(再高就不算捡漏,再低有可能竞争不过旁人)。
  季衡之见这帮蝼蚁写得火热,扭动了几下脖子,在纸上写下三两银。
  这把伞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况且就这一把,全书院就该他有。到时候就把银子扔在阿绵脚下,叫她去捡。
  一盏茶的时间后,阿绵将纸条一一收回,天边已飘起小雨。
  众人屏息望着她,静待结果。阿绵渐将一颗心落到肚中,将伞递给那没带伞书生中的一人,“恭喜你得了这把宝伞,如今它归你了!”
  “怎么可能!”季衡之猛拍大腿。
  阿绵说:“他是最高价,比你多出二十文。”
  那书生对这把伞爱不释手,在全场的眼光中打开伞,谦虚道:“侥幸罢了。”
  雨下大了起来,阿绵决定另一把竹骨伞不卖了,就留给自家使用。
  “你你、你做买卖就卖一把伞,怎么不知道多带两把来!”此刻没伞的人哪怕在树下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十分地狼狈。
  对正值青春年少的郎君来说,在一群小娘子面前出了丑,简直比什么都叫人难受。
  况且此时天还比较冷,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脚泡在浸在水中的鞋袜里,这风一吹,万一惹上了风寒,请大夫、吃药恐怕也得花不少银子。
  季衡之万分后悔,早知道出五两银子不就得了。
  另一边的阿绵背对众人,叫孟驰坚挡住自己,将收到的银子贴身藏好。
  而王子轩没有伞,但他不知怎么张开双臂,在雨中久久伫立着……
  见雨下了迟迟没有停,在这样下去原本的行程都要被耽搁。雨势稍小后,夫子们决定快快冒雨前行,趁着天还未黑赶到洲城。
  “上来。”
  “啊?哦。”
  阿绵如今的背篓里剩了些驱蚊香囊和茶包,她趴在孟驰坚的背上,又骑上了人驴子,用右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撑着油纸伞。
  孟驰坚原本就挑着扁担,然而再加一个阿绵居然还是毫不费力的样子。
  雨中赶路,道路泥泞,众人皆走得苦不堪言,望着他们二人的样子,一时都百感交集。
  阿绵摸了摸孟驰坚的大脑袋,忽的在他耳边说:“你放心,以后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必不负你。”
  “……嗯。”
  第112章 校霸篇(二十六)
  入夜后不久,众人紧赶慢赶、精疲力竭地赶到了洲城。
  阿绵透过细密的雨丝看到宏伟的城门,很是激动。
  不过已经到了夜晚,又下着雨,众人也无闲逛的兴致,匆匆下榻了客栈。(王子轩也是有路引的,早先银两多的时候狐朋狗友给他花了一大笔钱置办的,顶了一个其他的名字。)
  这客栈与此前阿绵住过的小旅店都不同,门楼高大,极显气派。
  走进后才得知澡堂、饭厅、宴席厅、戏台、赌坊、马厩一应俱全;并且账房就提供兑换银钱、代寄书信、雇佣车马的差事,对远道而来的旅客们来说极是便利;夜间还有更夫巡逻。
  哪怕住个旅店,就已让阿绵有眼界大开之感。
  两人将东西放回房间,阿绵问:“有澡堂,你要不要赶紧去洗洗?”
  孟驰坚去看了看,回来后摇头:“里头是三个浴池,人多得简直装不下,你们书院一大半都在里头。”
  跟蒸馒头似的。
  阿绵知道他讨厌人多,又极其好洁,不愿意与那么多人挤浴池,因此吩咐小二提几桶热水,将房中的木桶灌了一大半。趁着他洗澡的功夫,阿绵问小二有没有姜汤,然后讶异的得知姜汤居然要十文一碗!
  这在她们城里最多也就两文钱。
  “那能否告诉我厨房在哪,我自己去煮也行。”
  这大客栈的小二望着眼前衣着寒酸的小娘子,心中有些不屑:“我们这是洲城,大客栈里的厨房岂是能让人随意进出的?”
  阿绵想到这几日都在路上奔波,根本也没有吃好休息好,孟驰坚还淋了雨,因此看了一遍食单道:“要一碗姜汤、一碗胡辣汤,一份狮子头……”
  素菜的价格并不便宜到哪去,太不划算,阿绵索性跳过不点素菜:“还要一份清蒸鲥鱼、一份木须肉、两份荷叶饭。待会儿都送到房间来。”
  就吃这一顿饭,就花掉小三百文,这洲城莫不是个销金窟?
  幸好只待两日,不然恐怕路上挣得银子也不够花几天的。
  此时外面雨停了,阿绵在二楼走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旅客,感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看到陆陆续续有面熟的书生洗完澡回来,阿绵这才想起还有货没卖完,赶紧拿起小背篓又跑去介绍道:“身上乏力不适,多少有些水土不服,这都是我在咱们城里买的薄荷茶包、菊花茶包,泡了冲水喝是极好的。这客栈就热水不收钱,点一壶花茶也要个上百文!我这茶包只需五十文一包。”
  书生们此时也不再扯什么商人品性之类的话了,纷纷都买上了几包,可供这两日喝的。
  此番买卖的货几乎都清空了,最失败的选品是驱虫香囊——这个时节还比较冷,一路上没有多少蚊虫,只卖掉了十一、二个,基本是小娘子们买的,这香囊进价还不便宜呢(进价五十文,售卖一百二十文)。
  不过这个也不算太愁,大不了天热了再平价卖掉,收回本钱。
  阿绵回了房间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屏风后的孟驰坚道:“阿绵,去帮我拿扁担里的擦身布和干净衣物来。”
  “好。”她打开扁担的竹筐,里面细致地用油纸包好了他们二人的换洗衣物,并没有被雨水淋湿。
  她拿好布和衣物走到屏风后放在板凳上,悄悄瞄了几眼,见雾气中那人蜂腰猿背,筋骨分明,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吸力,不由自主地要将她的手掌吸了过去。
  “好、捏、吗?”
  阿绵点点头,“还可以,继续保持。”说完就跑,叫人抓了个空。
  洗过澡,正巧小二端着托盘来上菜。
  两人早就饥肠辘辘,大快朵颐起来,这狮子头有阿绵的拳头那么大,油汪汪亮晶晶,滋味上佳。荷叶饭比往常的麦饭好吃,据说是香米做的。
  等吃完饭,两人喝了姜汤与胡辣汤,都冒了些汗,当下吃饱喝足,浑身舒坦。阿绵这几日奔波着,又要赶路又要做买卖,此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又没了。
  接着轮到阿绵洗澡,她累得不行,连找账房换钱的力气都没了,右脚上还不知怎么磨出了大个水泡。
  “以后若是再来洲城,非得带上阿豆不可……”
  孟驰坚此时有了气力,把臭阿绵洗刷成香阿绵,拿了针在烛火上炙烤,将她脚上的水泡戳破,擦拭干净后包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最后把人塞进被窝。
  阿绵的脑袋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醒来,顿感身体焕然一新,走路慢点也无碍,立刻跑去找账房将铜板兑成银子。
  纽扣卖掉得两百文、瓷碗得一百文、灯芯得四百文(卖价是每尺两文钱)、香胰子得四百三十文(卖价每块十五文,但有人讨价还价)、胭脂得六百文(每包二十文)、七巧板得五十余文;
  碎布头有时拿了给犹豫不决的买家作为赠品,让买卖更快速一些完成,免得叫阿绵落后大部队太多,因此最后差不多只是收回本钱,得一百五十文;
  檀木伞得了三两银并二十文;
  驱虫香囊得了一两银并四百文,并且还剩十八个香囊;
  薄荷茶包、菊花茶包全部卖光,得了一两银;
  最后阿绵这里一共是七两银并三百五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