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爹就说你是大哥,你还带着他们去做坏事,更要挨打。”
  孟驰坚沉默了一会儿,“结果除了最开始那一下,其他都打的他。后来不准我们吃晚食,都去给邻居家做活,做了七八日才原谅我们。”
  “罚你们三四日也就够了……那这个呢?”阿绵戳了戳腰侧。
  “……嗯。让我想想。”
  阿绵仔细看了看,“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你跌到了哪里!”
  “好像是。后来家里又多了小妹,所以我们时不时地得上山找些食,否则家里的饭不够吃。这应该是有一回从树上跌下来正好撞到一块石头边。”
  “那肯定好痛。”阿绵多摸了两下,大有一种“你真是天下最可怜的小可怜”的意思。
  孟驰坚暗自发汗,“治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这个呢?”后肩上也有一道,看上去比较新。
  “这是被箭射中的。”取出箭头会将旁边的好肉也要挖开,愈合之后就成了这样。
  阿绵原本是来给他治病的,问着问着倒是把自己弄伤心了。
  天道无情,把人们放在这凡尘之中煎炸蒸煮,究竟是要将人们炼成什么样呢?
  “治完了,以后都不会再痛的,睡觉睡觉。”
  她拿过自己的被子。
  孟驰坚不回应,半天才“嗯”了一声,声音沙哑,“……我听到柴房有动静,估计是老鼠,我去看看。”
  阿绵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抓住老鼠。
  迷迷糊糊间,才听到木门悄悄拉开的声音,“抓到没有?有没有偷吃我们的腊肉……”
  孟驰坚此刻清醒万分,索性将阿绵连带着她的被子一同抱在怀里,“抓到了一只特别大的老鼠。”
  阿绵闭着眼睛哼哼:“我不是老鼠。”
  “是啊,你是一点儿没偷吃腊肉。”
  她听到腊肉没被偷吃,顿时放下心来就要进入黑沉的梦乡。
  然而有一只蚊子却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
  “其实敌军放箭,怎么会只放一支。”黑夜中男人叹了口气,手指划过眼前人的眉眼。
  阿绵的睡相很乖巧,与张牙舞爪时完全两幅面孔,又如孩童全无忧虑的睡颜。
  “我大哥那次就挡在我的背后,他从小到大就这样,总觉得自己是大哥,要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他的话犹如耳语,几不可闻,“我没能带他回家……阿绵……如果我……”
  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枕上的黑发间。
  “他死了,许多人死了,我得了军功。我回来后,我爹每一日都后悔,他说早知道会这样,原来就不要打他了。他一直对大哥很严厉,对他寄予厚望,要把铺子传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屏息亲了亲眼前人的额头,“该像你一样的,总得……向前看。”
  第70章 深情女二篇(十八)
  生病了若是连大夫都不会治,那么还有一个朴素的方法,那就是求神拜佛。
  这是阿绵想到的第二个治病的办法。
  发了第一个月的月钱后,她特意向东家调了一日的休息时间。
  当晚就庆祝了一番阿绵赚了钱,在月光中她一样样掏出礼物——阿豆的铜铃铛(一百六十文)、孟婧的几根花头绳和木簪(二十文)、孟驰坚的靴子(一百文)、孟母的新拐杖(八十文)。
  此番她的大出血,一举攻破她是“吝啬鬼”和“白眼狼”的谣言,村里人人赞不绝口,很是艳羡(孟母第一时间赶去村口炫耀)。阿绵自是摇头晃脑,得意非凡,感到自己很有本事,又在饭桌上提出了一个自己的想法,她要去庙里进香拜佛,有空的可以一起。
  青山的另一侧山上有一处香火还算旺盛的庙,其中有四五个和尚,平日里他们会轮流下山化缘和采买。
  “铺子里的旺旺与我说,那庙是很灵验的呢,还有不要钱的素斋吃。”
  孟驰坚说:“明日我与你一同去。”铁匠铺在做工时间上是较为自由的,大多数人订了货物,都要过段时间才来拿,就算去到铺子里发现没开门,过几日再来就是了。
  毕竟小城里就一家铁匠铺。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孟婧很是兴奋。
  孟母眼睛不方便,迟疑着不说话。
  阿绵说:“那么大家一起去,阿母便骑着阿豆,我们牵上山路就是了!”
  去庙里的山路是一代代的和尚们修的,平日里香客们走过也将路踩得很平实,宽大约是可以跑一辆马车。
  隔日一大清早,孟家的小院中就忙碌了起来。
  各人都换上最体面最好看的衣裳,阿绵也穿上花裙和布鞋,这回她没用脂粉,单单用红纸抿了抿唇。
  因为要给孟驰坚治病,她再次狠心拿出了两百文,是到时候要去做香火钱的。
  这一番花销算下来,阿绵身上只有九百文左右了(此前住旅店和吃饭等,身上花的只有半两碎银,这个月的工钱是一两银子,接着买礼物花去三百六十文,香火钱两百文)。
  不过她想到下个月还有月钱发,还是感觉很安心的。
  孟婧此时在用新头绳一番打扮,她还摘了不少野花,颇有巧思的编在了自己的发间。
  阿绵看到,也跑去摘花。
  “把早食吃了再去!当心衣裳——”孟驰坚将路上要用的物件打上包袱,又提着菜筐往里装路上的吃喝,接着去柴房找出数顶草帽。“小婧,你去把阿绵看住,别叫她踩到泥坑里去了。然后把她带回来,娘吃完咱们就出发。”
  孟婧领命,顺带着出门展示自己的装扮。
  一番鸡飞狗跳后,总算是出门了。
  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女戴着草帽走在前面,孟驰坚则牵着驴跟在后面,时不时地与娘讲路上发生的事情。
  这一家子平常其实没有说认真信什么教派,不过与此时的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只要能派上用场,信什么都可以。
  走到一半,阿绵感觉穿布鞋走路好累,孟驰坚从包袱里掏出一双草鞋。
  又过了一会儿,孟婧喊渴了、阿绵喊饿了,于是众人找了处草地停下来歇息。孟驰坚从菜筐里拿出两支水囊,一支是他与阿绵喝的,另一支是其他家人的,他不允许混用,因此做了标记。
  接着阿绵将菜筐里的做好的饭团子拿出来,一一分给众人。
  饭团子是她学着外面的铺子做的,用了黄瓜、玉米,混在米里一起蒸熟后,捏成圆状就好。
  虽说现在吃是凉的,滋味平平,但是众人都饿了累了,因而在蓝天白云下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休息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接着又走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庙前。
  阿绵朝孟婧使了一个眼色,孟婧心领神会地去搀着阿娘,落在后面慢吞吞的参拜。而阿绵则拉着孟驰坚,又开始给他治病。
  她看了几眼别人是怎么做的,眼下就模仿起来,每到一处神佛像,就跪拜几下,双手合十小声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观音菩萨娘娘,小民陆阿绵的夫君总是做噩梦,请您治好他吧,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祝您健康顺遂。”
  接着将进庙前领的香烛用其他已经燃着的香烛点好,投入不少铜板到木箱里。
  孟驰坚便握着她的手,与她一道参拜。
  “你为何不把愿望说出来,菩萨万一听不到怎么办?”中途阿绵问。
  孟驰坚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于是下一次跪拜时,他说:“大智文殊菩萨大人,我是青山村的孟驰坚,请保佑我们阖家健康幸福,万事顺遂。另外还有一人需特别挂心,是我旁边的这个小娘子,一是让她再长高一些,虽然我有买‘透索’给她玩耍,但是似乎最近不见有什么变化;二是阿绵在旁人的铺子里做工,不要叫她遇上那蛮横无理的客人欺辱她;三是让她的心愿实现,她……”
  阿绵赶忙拽住他的衣角:“你怎么在菩萨面前也这样唠叨?”
  孟驰坚说:“难得来一趟。”
  “你还是在心里说吧,不然菩萨可能会被烦到。”
  “……好吧。”
  殿里陆陆续续有附近的山民来参拜,却是有人一脸不屑,“这些愚夫愚妇,当真以为上天会眷顾他们这种平头百姓?真是做梦。”
  张亦行摇着一把扇子,他们这一行人原本是来求考运亨通、一举得中的。然而他还没进殿,就见到那两个人肩挨着肩,互相耳语,一副极亲密的样子。
  “你别乱说话,”陆薇薇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惹怒了菩萨,万一让夫君又考不上可怎么办,“我们也去诚心参拜……”
  这两人到了殿前,皆是心中颇有怨气,从陆家村这一路赶来又累又饿,简直灰头土脸。
  其中一人在心中狐疑,怎么他们二人这么快就和好了?等我考上了秀才,必叫阿绵连肠子都悔青了!若以后平步青云,也要将那莽汉收拾一顿,叫人打瘸了,以报那日两拳一脚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