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给我打两份,能不能送个馒头?”
  孟驰坚这会儿不劈柴了,而是在一边静静地磨着那把柴刀。
  于是壮汉们都很自觉的排着队,话里也很是规矩。
  “明日说不定来不来,若是来的话,我会让五钱去码头招呼的。”
  ”这馒头实在是不够卖的,我多给你打些汤!“
  阿绵一会儿要打菜,一会儿要收钱(她不放心让袁桦收钱),忙得团团转,等正午时便已卖得一干二净,就连馒头也卖光了!
  有些肚量大的汉子,一买就是两三个馒头。
  他们去酒楼吃饭是吃不起的,平日里也只能自己买肉回来瞎做。眼下却各个吃得喜笑颜开,将那馒头从中间撕开,蘸着那肉菜的汤汁,边咬着边不住地点头;也有人将那菜连着汤一道盖在自己带的麦饭里,用两根撕去树皮的小树枝搅拌着,风卷残云地将脸埋在碗里吃了起来。
  要说吃相,自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然而袁桦见他们三三两两地吃饱了,不住地说今日吃得尽兴,便又都肚皮滚圆地赖躺在树荫下,趁着这日头最盛的时候抓紧休憩片刻。
  明明是这幅傻样子……不过是一群顶不上主角半分的路人角色……
  袁桦愣愣地看着。
  “发什么呆!过来洗碗。”阿绵以为他想偷懒。
  “哦,来了。”
  阿绵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要数钱。
  自然是不可能当街数,她进了铺子里,躲在炉灶后面兴奋地数了起来。
  一个木桶大概能打35-40份菜,馒头也是三十多个……最后数出一共有二百一十二文!
  除去成本八十余文,竟然赚了一百二十五文!
  发财了!
  阿绵抱着小钱袋,笑得差点从木凳上跌下来。
  钱是穷人胆。有了钱,阿绵就有了底气——虽然,这钱是要分的。
  到了晚上,再次被洗刷完毕的阿绵拿出小钱袋,十分心痛地递给孟驰坚。
  后者掂了掂份量,“今天赚的?”
  “嗯……”阿绵扭过脸,“我除开了本钱什么的,就赚了一百文,都交给你。”
  孟驰坚是开铺子的,一听这数目就笑了,却只是问:“拿给我做什么?”
  “我也不是吃白饭的,这买卖用了你们家的锅、柴、还有此前每月肚子疼的时候,单独做的那些吃食和糖水……”阿绵越说越觉得自己占了太多的便宜,连阿豆都比自己干活多。
  孟驰坚随手用毛巾擦了一把阿绵的脸,毫不客气地把小钱袋里的铜板们收下了。
  竹席上的小东西这才背过身,躺倒后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交了家用,阿绵感觉腰杆更加直直的,在这个家里也有了一些地位。
  如今她的私房钱有一百一十二文,也就是这次买卖盈利的,落到她口袋里有三十多文。
  虽然五钱被偷了,家中倒还有其他两只母鸡下蛋……这也是她的财产……
  想着想着,一夜好梦。
  第二日,久违地下了一场雨。
  雨后凉爽许多,孟驰坚早早就去铺里开张了。
  阿绵也敢备料多一些了,照样是割了五十文的肉。本钱有限,她是做不了大荤的菜的,又在后院摘了好些芸薹(花菜)。
  这一日极忙,阿绵就请了孟婧帮工。孟婧帮忙用白水煮一锅鸡蛋,五钱(袁桦)则负责清洗和搬东西,阿绵则做着颇为费事的杂面馒头和炒菜……
  一番忙碌后,总算是赶在中午进了城。
  阿绵这次准备得多,一份菜照旧是五文、馒头一文一个,鸡蛋两个三文。
  这一次卖得就比上次久了些,阿绵正忙碌间,忽而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阿绵……你……你不该做这些……”
  她抬头一看,却发现是从前的发小张亦行,这还是他成亲后两人头一回遇见。
  张亦行长高了些,但依旧白皙、瘦削,一身青衫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给我打三份、五个馒头。”
  “哦,好。”阿绵低着脑袋不看他。
  袁桦此时已经不做龙傲天的梦了,清醒意识到阿绵是个万恶的大魔头,绝不是书里给自己安排的乖巧原配,因而在一旁小声幸灾乐祸,“怎么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这算是买的多的,阿绵正装着馒头,张亦行又道:“商贾是贱业,君子不言利。你不是那等铜臭味的女子。”
  他的唏嘘感慨发自肺腑,曾经那个无忧无虑,坐在鱼塘旁努力想在水面上看清自己脸庞的小阿绵,好像不见了。
  “你别站在这里打扰我做买卖。”阿绵挥舞着手臂,赶着并不存在的苍蝇。
  “夫君!你在这里啊——”远远的,一个尖尖的女声响了起来,正是晃着发饰上的一根银簪的陆微微,故作惊讶道:“阿绵,你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站在这里卖?”
  这话太过难听刺耳,一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36章 龙傲天篇(七)
  以阿绵的见识,对这话的理解大约是:灾年的时候大家吃不起饭了,只好卖儿卖女。
  她正要回骂,眼前却飞过一把锋利的柴刀,径直插在陆薇薇面前的地上。
  孟驰坚面无表情,人群无声地从中散开出一条路。
  “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买饭的力工们也叫嚷起来,“是啊!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陆微微见状双眼一红,垂下眼帘,“我……我就是口误,不小心说快了……开个玩笑罢了……”
  这是她的一贯招数了。
  说人闲话,但是若是对方听到了后较真,则表示自己不过是“无心之举”,反而是对方在小题大做、咄咄逼人。凡是脑子笨的人,轻易就被她绕了进去。
  孟驰坚冷笑一声,“自你表姐跟我成亲,你就一直在乡间到处败坏我娘子的名声,当我是死人?天天编排东家长、西家短的,是自家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么?”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顿时感觉极有道理,纷纷解气地议论了起来。
  而正防着有人趁乱偷馒头的阿绵有些惊讶了。
  还以为孟驰坚不爱说话,嘴巴很笨呢。
  就好像阿绵,让她去吵架,她就会急得说不出有道理的话,连手脚也发麻。等到回了家躺在床上,才懊恼当时应该要怎样怎样骂回去才对。
  张亦行此时也是脸色不快,恼怒地骂道:“长舌妇,丢人现眼做什么!算了,我们先走了……改日我再来登门道歉。”
  阿绵瞪着他,更加不快。
  陆微微脸上青红交加,被夫君当面指责比其他任何人的骂声都让人难受得紧,一时间她怒火攻心,“就让你们再得意几天,你们还不知道吧——往后有你们吃大苦头的时候!”
  按照她那梦里的剧情,再过几个月,孟家就要遭个家破人亡的大祸!到时看他们还能得意吗?
  这话乍一听,就跟“你以后给我等着”这样的狠话一样,没什么实际意义,就是给自己找个场子。
  阿绵和孟驰坚根本都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在一旁看热闹的袁桦感觉有点不对劲……她这话,说得也太笃定了一点。
  袁桦收回眼神,默默看向自己脚上依旧绑着的麻绳,心念微动。
  今日的饭卖到正午后才卖完。
  阿绵提着沉甸甸的钱袋,感觉还是不能备太多的料。
  不是每个力工每天都舍得花六七文吃一顿的。
  今日的钱就多了,数到两百以后,阿绵就总是中途被各种情况打断,有些数不清楚。最后她只得想出了一个办法,每五十个铜板作为一堆,就这么数出了七堆铜板!
  这次她打算自己全部存起来,等有二十堆的时候,阿绵就要去钱铺把铜板们换一个胖嘟嘟的银元宝回来。
  下午铁匠铺里燃了灶火,原本生意平平,但是阿绵卖饭引来了不少人流围观,倒是让孟驰坚接到了个大客,订了六十只马掌,也叫马蹄铁。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街上重新又响了起来,十分悦耳。
  阿绵数完钱,忙了一上午累得要命,先把钱兜收拾好藏在胸前的衣裳里,孟驰坚默默挑了挑眉,咳了一声,“有外人在不许这样藏钱,也不能这样把钱拿出来。”
  “我又不傻,”阿绵道,“财不露白,免得别人偷去抢去,我知道。“
  孟驰坚欲言又止。
  接着阿绵就找了一块干净帕子,一脸认真地洗脸、洗手,用帕子将胳膊,后背都擦了一遍。随后才躺在竹椅上,摇着扇子准备午休。
  最开始铁匠铺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就只有两个木凳。
  但是渐渐的阿绵进城的次数多了,就陆陆续续添加了竹椅、屏风、小木柜、蒲扇等等物件,在窗边隔出了一方休憩的空间。
  木柜上还挂着个小铁锁,是专门打出来的。
  其实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阿绵会将自己拾到的石头、蝉蜕、纽扣、用树叶编的兔子之类的小玩意放在里面。现在又多了一个东西,是一个短短的木棍,上面刻了几道痕,作为她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