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陆,阿,绵。”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铁匠铺门口传出,“这日头你过来,竟然连个水囊都不带!”
  阿绵一路早就渴得不行了,闻言赶忙进了铺中,把要送的午食塞给孟驰坚,赶忙拿了蓝底瓷碗喝了两大碗凉白开。
  这才露出一口白牙,“走得匆忙,忘记带了。”
  铺子里久未开张,没升打铁的炉子,但依旧是有些闷热。
  孟驰坚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通风,这才去把那篮子上包着的一层布掀开。
  “这……”
  下一秒窗外的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一碗番椒炒肉,油汪汪的泛着光泽,结结实实的大片肉;一碗凉拌藕片,已经用小米辣、酱汁、蒜末和葱花搅拌过,上面还撒着一些白芝麻;又有四个胖胖大大的杂面馒头。
  孟驰坚看了眼阿绵,“你吃了吗?”
  阿绵摇头,“我做好了之后,就给小妹她们留了一份。天热,我怕到晚上就全坏掉了,就和阿豆一起来送饭。”
  阿豆在门口不满地用鼻子哼哼气,它可是一路过来也没水喝呢!
  “那你去洗手洗脸。”孟驰坚把汗津津的某个人提到水井旁,摘下她的草帽,又提了一桶水放在门外的阿豆面前。
  两人这才坐在桌前,拿了馒头夹着菜吃,一口咬下去差点要将舌头也吞下去了。
  “真香!尤其这么一路赶到城里,感觉比平常的饭还要好吃呢。”阿绵本是一个馒头的饭量,如今又再撕了半个馒头吃。
  “嗯。”
  孟驰坚闷不作声,干饭速度丝毫不减。
  他想到那竹筐,手指动了动,这才放下碗,“……那个小子的竹筐……”
  “对了,你知道今天这饭食是怎么来的?”阿绵很神气,叉腰得意道,“这可是我昨天在家就做成的买卖,我把后院一茬菜卖给了袁桦,得了八十文!”
  原来如此。
  孟驰坚点头,把肉片夹到阿绵碗里。
  阿绵吃饱喝足,一时有些困顿,又想要小孟子给自己摇扇子,一时又想出个新主意,迷迷糊糊地开口说:“我要来城里做生意……我想到办法了……我要在这附近先卖饭!你觉得今天这一顿,若是你在路边看到,你愿意花多少钱买?”
  “不行。”
  “行!俺们觉得行!”窗户外正偷听墙角的汉子们着急了,竟然大声喊了一句。
  孟驰坚猛地站起身,提了个水桶往窗外一泼,这才狠狠将窗户关上。
  “天杀的孟三——你不要以为俺怕了你——”
  阿绵缩了缩脖子,“干嘛生气。”
  “没有。”
  明明就有。
  阿绵只好道:“我又不会卖很贵。一勺菜,我还给浇一勺肉汁,卖五文钱而已。”
  有肉,有油,有辣,有盐,五文钱确实很划算,若他是码头的力工,恐怕真的会买的。
  “这地方人多,又乱糟糟的。若是忽然出了什么事,我没顾上怎么办?”孟驰坚揉了揉眉心,“下个月凉快,淡季过去了就有生意了,到时我买点心给你吃。”
  阿绵道:“我不走远,就在你铺子门口卖……还有还有,你这炉子到时候反正一直烧着,还可以再煮些热水,他们若是买了我的饭,来讨口水喝我也不收他们的钱。”
  “……”孟驰坚得知她不去码头上,顿时松了口气。
  无他,时下的码头上是没什么女人的,要做生意的女人也只有一种,但那就不是做的正经生意了。
  阿绵并不知晓此事,她只是想着可以借用铁匠铺的火力,以后天冷了,热饭热菜烧水都方便罢了。
  “那好,到时候你与我一起来铺子里。每一旬来几天卖饭就好,若是生意不好,倒也无妨。”
  “嗯嗯。”
  阿绵见说服了他,很是惬意地躺在竹椅上打瞌睡。
  而两人并不知晓的是,窗外有一只手死死地捏着窗框处,发丝上接连不断地滴落着水珠。
  袁桦浑身颤抖着,两眼赤红,面上是说不出的灰败阴翳。
  第33章 龙傲天篇(四)
  孟驰坚一生中很多次被人称呼为“怪人”。
  然而当他一觉醒来,看到头上扎着一条绿毛巾,手持一根长树枝,在鸡窝旁边单脚如金鸡独立一样蹦跳的陆阿绵时,还是沉默了。
  他先是看着小东西在鸡窝的附近溜达了一圈,脸上很凝重,认真睁大眼睛的样子极是有趣。
  随后再往鸡窝里扫了一眼,不由得问:“怎么了?”
  孟婧同样也面色严肃,“五钱……就是那只开始下蛋的母鸡,不见了。”
  回头一看,孟婧也是同样的装束,不同的是她手里捏着几根鸡毛。
  陆阿绵此时也跑来,两眉紧锁,以一种此事非同小可,其后必有重大阴谋的语调开始阐述事情经过:
  今日卯时,她起来上茅房时,听到后院鸡圈外似乎有些动静。
  她当时以为是母鸡们在扑腾,就继续回屋睡觉了。
  等她再醒来时,就开始做每日起来都会做的第一件事,给母鸡们喂食。
  喂了一会儿,就发现五钱丢了,窝里也没有蛋。她立刻就开始找了起来,整个家中都没有,但在后院的墙边发现了数根鸡毛。
  一只能下蛋的母鸡,在市场上能卖出七八十文,对阿绵来说算是不小的财产损失。
  “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孟驰坚只好道:“那你们先找,我去做早食,吃完一起在村子里找找。”
  “嗯嗯。”
  吃早食的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太好,本来早上还能有蛋花汤,眼下只能吃干巴巴的馒头。
  一吃完,陆阿绵火速拿上棍子出门了。
  先是直奔此前有过龃龉的赵石大爷家里。
  还未走进那破泥房里,就闻到一股恶臭的味道。阿绵上前去敲门,许久许久里面才传出声响来:“别来了……别来了……难道当真是要把我逼死吗……”
  这时才有隔壁的邻居走出,见是他们反倒松了口气。
  “哎,这些天 ,村里不少汉子都来骂他家,尤其是他原来干儿子的那家,认为是被他活活搅黄了婚事。所以每日都来闹事,那屋子里头都搬空了……“
  那赵大爷缓缓拉开门,不过数月却似乎陡然老了十岁,一瘸一拐的,眼看着是进气多出气少。再这样折磨几个月下去,怕是就要蹬腿走人了。
  看这样子,实在是偷不了鸡了。
  阿绵沿着土路继续搜寻,身后跟着一个高高壮壮的孟保镖,因此也没人敢去挑阿绵的刺。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村边上那处破祠堂。
  “想来想去,村里的人都不太可能,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今年天气好,估计入了秋收成应该都很好。那么也就只能是村里的闲散……“
  阿绵念念有词,孟驰坚却在后头与孟婧说:“你觉得阿绵像不像那衙门里断案的捕快?“
  孟婧:“……三哥,你成天琢磨什么呢?阿绵是女子,可当不了捕快。”
  走进祠堂,这里倒还算洁净,只有两个乞丐模样的半大小子,见着他们来就笑嘻嘻地捧着瓷碗凑了上来。
  阿绵心疼地掏出一文钱丢在那碗里,“昨晚上可有什么奇怪动静?“
  “好说好说!昨晚我哥俩可是一直没睡,要说奇怪,大概是那个呆子——哎呀,就是河里捞上来那人,一晚上没回来。“
  ”可不嘛,莫非是那些玩意儿真卖出去了?有钱在城中住那鸡毛店?“
  阿绵与孟驰坚对视一眼,他们昨日是看到了他生意并不好的。正想着,忽而听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却正是袁桦回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袁桦发出一声嗤笑,“不会是好心来看我有没有饿死的吧。”
  他这态度,倒是让人捉摸不透了。
  阿绵却不说话,在祠堂又拜了拜,反倒直接走了。
  回了家,阿绵掷地有声:“他吃了烤鸡!我闻到了他身上有烤鸡的味道!”说完像一窝狗崽里最顽皮的小狗那样,不停地到处嗅来嗅去,“可是过了一晚上,鸡骨头肯定都被他丢到河里去了,我们现在去找,什么也找不到了。”
  亲手养大的、能下蛋的五钱,就这么没有了。
  阿绵奔波一天的气力在此时忽然全部消失殆尽。阿绵自诩自己是一个很讲理、又很勤劳的好人,眼下死无对证了,她也没了办法。
  “你吃过烤鸡?”孟驰坚问。
  “没有……”她闷闷不乐地把脏衣服们丢在水盆里,打算过会儿出去做活洗衣服,“小时候我娘带我进城,我到了烤鸡那摊子后面,闻着真是好香。但是太贵了,我们就会在那摊子后面买烧饼吃。”
  总而言之,闻着烤鸡的味道,连烧饼都会变得很好吃。
  白天,阿绵正常的干活,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竟没一会儿就眼泪汪汪的。
  因着她越想越伤心,甚至开始懊悔卖菜给袁桦。要不是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盯上她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