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说着便引着他们往西楼走,一路到了一楼长廊尽头的一间客房外才停下。店小二拿锁钥打开客房的门锁,朝着他们躬身一礼:“到了,二位请进。”
  白衣公子却是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刚要进门的丁曦,轻声开口喊道:“丁姑娘。”
  丁曦一顿,回头望向他。
  “丁姑娘可是要住这间?”他眉眼带着笑意,望着丁曦问道。
  丁曦一顿,还未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看见他冲自己勾唇笑了笑,又抬手指了指左边另一间的客房,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住在隔壁间。晚上若是有什么事,姑娘随时来敲门便可。”
  说着他朝着丁曦欠身一礼:“姑娘好生歇息,在下告辞。”
  言毕他带着店小二,转身去了隔壁屋子。
  丁曦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方才她居然没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和他住在了一间客房!
  抬手掩上门,她冰冷的神色露出一丝裂缝,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脸上显出几分类似于尴尬和羞恼的神色来。
  幸好这时丁符开口打破了她的思绪,兴冲冲地朝丁曦道:“姐!这是我第一次住酒楼呢,你快带我四处看看!”
  丁曦闻言回过神,道了声“好”,一边强迫自己忘掉方才发生的事,一边依言带着他往屋内走去。
  这客房不算大,但屋内修缮得极为精致,一方低矮的雕花玉案被摆在入门左侧,玉案上燃着一鼎香炉,香气自炉中盘桓升起,映衬着后面的一处水墨画作的屏风,屏风极大,恰好挡住后面的卧榻。卧榻右侧有一处镂花矮窗,窗台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瓶,此时瓶中的插着一束开得正盛的梨花,花开若雪,然而后面的窗却被人从屋内锁住了,上面还蒙着一层不透光的黑布,让这原本极富生机的梨花显出几分暗淡来。
  丁曦走过去,停在那瓷瓶跟前。等她垂眸看了片刻,丁符想起什么似地开口道:“姐,方才游公子让你晚上有事就去找他,这意思是等到了晚上,他会带着我们一起去找石墓的入口?”
  丁曦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那趁现在无事可做,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丁符兴冲冲地道,“我方才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这镇上有一家成衣店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成衣店?”丁曦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去给游公子买衣服啊!”丁符道,“我说姐,你难道没发现隔壁那位游公子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了么?他被游青涯临时派遣,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忍心看着他就穿成这样跟着我们赶路?更何况——”
  丁符顿了顿,“他之前救了你两次,好歹也算是我们的恩人了,你真的不打算回报他一下么?”
  丁曦闻言怔了怔。
  ————
  三个时辰后,天色已近昏暗。
  丁曦手里捧着一套衣裳,冷着脸敲了敲游泽的屋门。
  片刻后,门被自内推开,游泽看到来人是她,显然顿了一下,接着略带疑惑道:“丁姑娘?”
  “打扰了。”丁曦淡声开口,眼里是一如往常的漠然,“方才想到公子之前救过我,便去替公子买了一套衣裳,权当算是报答。”
  游泽闻言又是一顿,这才注意到丁曦手里的拿着的东西,他垂眸看了一眼,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轻声笑道:“举手之劳,怎敢如此劳烦姑娘。”
  他尾音稍稍上扬,看上去似乎颇为愉悦,说着他抬眼看向丁曦,而对方依旧是满脸面无表情,低垂着眸站在那里,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玉佩中的丁符见丁曦不回答,便替她开口道:“不劳烦不劳烦,”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看公子素来穿着白衣,又与这白色极其相称,于是便让姐姐挑了一件白色的广袖长袍,另外还顺道买了一只束发用的发带,希望公子不要嫌弃就好。”
  闻言,游泽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底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公子有心了。”游泽轻声开口,语调显得格外温润柔和,“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收下了。”说着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套崭新的衣裳。
  丁曦始终维持着冷淡的神色,闻言只朝着他略一点头,接着转过身便要离开。
  “丁姑娘。”他突然喊住她。
  丁曦顿步,听得他在身后轻声道:“天色已经暗了,还请姑娘回去歇息片刻,半个时辰之后,我便来敲门。”
  丁曦点了点头,几步回了隔壁的客房,抬手掩上了门。
  她走得极快,因此没有看到,身后的游泽看着她,眼里浮出几分极为深沉的神色来。
  昏暗的天光落下来,隐约照出了那种神色。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像是极度的渴望,又像是极度的压抑,两种矛盾的神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贪婪的偏执,这偏执像是魂魄烧出的焰火,带着灼人的温度,烧得那双桃花眼熠熠如星,几乎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然而片刻之后,焰火隐去,这种神色被他用一层惯有的温和笑意掩盖下来,只剩下一点极为浅淡的、近乎悲伤的温柔来。
  他垂下眸,看向手里的白衣,勾唇轻轻笑了笑。
  “阿曦。”他低声开口,语气轻柔至极。
  ————
  半个时辰之后,天黑入夜。
  丁曦正坐在玉案之后闭目休憩,听到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
  门外不出意料的是游泽,他执着一顶灯笼,欠身同丁曦说了句“失礼”,便跟着进了屋。
  到了屋内,四面的烛火一照,丁曦在亮光下抬眸,这才发现游泽已经换上了那件白色长袍,原本略显散乱的长发也被发带束起,露出那张温润好看的脸。
  这一看上去,俨然有了几分更甚于之前的温润儒雅来。
  而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朝着丁曦看过来时,几乎好看得有些勾人。
  丁曦抿了抿唇,引着他到案侧,二人在两端坐下,她有些刻意地避开视线,淡声问道:“几时开始?”
  “随意。”游泽温声答道,“今日天色暗得早,姑娘若是愿意,现在便可以开始了。但若是想再等等,我可以晚些再来。”
  丁曦冷然答:“我倒是不急。”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向游泽,“趁着现在,丁曦有几件事想问问公子。”
  游泽显然并不意外,只神色不变地温声答道:“姑娘请讲。”
  “第一件事,”丁曦看向他,眸色锋冷锐利,“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四次三番地帮我?”
  然而她说完,原本带笑的游泽却是一顿。
  他眼底的神色黯淡些许,很轻地垂下眸子,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轻声答道:“兴许是因为,姑娘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丁曦蹙起眉,显然有些不太理解他的说法,但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冷然地点了点头,接着道:“第二件事——公子是如何知道,我是来东境找石墓的?”
  她话一落下,丁符突然跟着开口:“对喔,”他语气里带着恍然大悟,“公子与那猫妖在那天夜里替我们指路,但你们是如何提前知道我姐姐此行的目的的?”
  闻言,游泽却是重新抬起了眼睛,再一次看向丁曦,接着他突然挑了挑眉,脸上重新浮起那种温和的笑意来,但不知是不是换了装束的缘故,这笑容又与往常不同,显得格外生动,隐约有些狡黠的意味。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答:“不,在下并没有提前知道。”说完顿了顿,勾了勾唇角,“是我猜的。”
  “啊?”丁符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猜的?怎么可能?你如何猜出来的?”
  游泽轻笑起来,并不答话。
  然而不知怎地,丁符这下却来劲了,他像是被这勾起了极大的兴趣,竟然驱动玉佩从丁曦衣服上挣脱,往游泽那里飞了过去。
  玉佩闪着莹莹的亮光,落到他身上,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弹跳起来,一边还不依不饶地追问:“游泽公子,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然而未等游泽答话,一旁的丁曦便蹙起了眉,冷着声音道:“阿符,不许无礼。”
  说着她伸出手,驱动灵力把丁符拽了回来。
  丁曦蹙着眉把玉佩系好,欠身朝着游泽一礼:“抱歉,阿符不懂事,冒犯了。”
  游泽摇了摇头,看着还在不停挣扎着的玉佩笑了笑,轻声道:“无碍。”
  “方才被打断,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丁曦一把摁住玉佩,语气极其冷淡地道,“若我没有记错,今日在桃花潭上,公子为了救我而受了伤——然而此行路途遥远,所以丁曦想问问公子,是否需要医治?”
  游泽顿了一下,怔了片刻,才仿佛失笑一般地回答道:“不必了。”
  见丁曦蹙眉,他便解释道:“姑娘说的是今日被铁链扯出的伤口么?不必了,那长链自小便戴在我身上,并非寻常铁链,而是一种名为锁魂的法器。此刻这长链虽然隐去,但会在我……旧疾发作时重新困住我,以阻止我伤人,因此不必在意被它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