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出礼堂,云行就极其认真严肃地拒绝了夏洛特,理由有很多,云行说得口干舌燥,但对上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眼睛,云行也乱了套。他擅进攻,实在不擅应付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小姑娘。
  好不容易安抚住夏洛特,将人送走,云行一转身就看到江遂黑着脸站在身后。
  他快步上前,也顾不得人多眼杂,抓住江遂的手,轻轻晃,语气也软得要命:“你怎么来了?不是下午有会?”
  江遂反问:“嫌我来得太快?”
  “回去说好不好?”云行怕江遂闹,只能顺着毛捋。
  “不好。”江遂站在台阶下,人高马大的,压迫感十足,“现在说。”
  云行下意识摸摸屁股,心下一横,干脆不按常理出牌:“我今天才体会到你的不容易,特别佩服你。”
  “……”江遂洗耳恭听。
  “想当初你拒绝魏小姐的时候,真的很有担当,特别男人!”云行开始慷慨陈词,“不像我,怕得罪人,又怕你不高兴,优柔寡断的。我这样不对,我应该上去给她一耳光,让她滚远点,管她是不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然后闯到总统办公室,让总统管好自己家事。”
  江遂:“……”
  气消了一半。
  云行还在说:“早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当初就不应该救她,反正完不成任务也没什么,顶多升不成大校,我们家有你一个大校就行了。”
  江遂:“……”
  “工作和学业都无所谓,我有你就够了。”
  “……”江遂淡淡地说,“好了,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以后离她远一点就行了。”
  云行松一口气,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立刻说:“那我们回家吃饭?”
  江遂矜持又高贵地点点头:“嗯。”
  夏洛特并未知难而退,放言一定要追上云行,oo恋怎么了?云行已婚怎么了?小姑娘沉浸在爱恨交织的浪漫中,万水千山都无法阻碍她的一颗心。
  江遂遭遇了史上最难缠的一场挖墙脚事件,不过他面上十分淡定。
  某天,教育司司长在晨会上收到一封江遂的实名举报信。信中用详实的档案编号指出,总统孙女夏洛特的入学档案存在三处明显瑕疵:体能测试数据与军校监控记录不符、推荐人签名笔迹异常、甚至缺失必要的心理评估报告。举报人还附上了《新联盟国军事教育法》第十七条的原文——“任何特招学员必须通过基础军事素质考核”。
  时值《教育平权法案》在议会激辩的关键阶段,反对派正盯着军方特权问题大做文章。教育司司长连夜召开风险评估会议,最终决定以“合规性审查”名义将材料转交总统办公室——既不走正式举报流程,又保留了完整的公文记录。
  总统在私人书房看完文件后,召见了教育顾问。关于夏洛特最近在军校的表现,都记载在教育司同时呈递的附加报告里,上面清楚标注着夏洛特多次违反《学员守则》第3章 第九条(关于禁止骚扰已婚教官)的记录。
  根据教育顾问的建议,三天后,夏洛特被转入国防科技大学。
  这从来都不是偶然事件。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江遂始终保持着如临大敌的警觉。
  云行这样的omega,就像旷野上独自绽放的雪莲,清冷矜贵,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从军校到战场,从司令部到外交场合,那些贪婪的目光从未间断——alpha们蠢蠢欲动的信息素,beta们隐晦的试探,甚至连同为omega的追求者都前赴后继。
  来一个挡一个,江遂已经做好准备。
  等后来他老了,开始练字修身养性的时候,写了最满意的一幅字挂在书房里:关关难过关关过。
  大字力透纸背,墨痕横行霸道,前来拜访的旧部看见总要发笑:“老长官这字,怎么写得跟作战地图似的?”
  他也只是摩挲着婚戒笑笑。是啊,他的毕生功勋,不就是守住了这轮高悬的明月?纵使万人仰望,终究只映在他一人的砚台里。
  一年后,云行接下任意的职务,成为军校射击教官,并因多次立功,擢升为大校。
  授衔仪式定在军校中央礼堂,穹顶高悬的军徽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礼堂两侧的观礼席坐满了身着制服的军官,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皮革与冷铁的气息。
  云行站在红毯尽头,一身笔挺的深蓝军礼服,金色绶带垂落肩侧,衬得他身形如松。他眉目沉静,漆黑的眼瞳里映着穹顶的灯光,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台下窃窃私语声不断——他已打破江遂的记录,成为新联盟国史上最年轻的大校,也是唯一一个以omega身份获此殊荣的军官。
  军委会副主席梁都缓步上台,苍劲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
  “云行大校,授衔。”
  全场肃立。云行迈步上前,军靴踏在地毯上,无声却沉稳。梁主席亲手为他佩戴肩章,金色星徽在肩头熠熠生辉。
  “敬礼——”
  台下齐刷刷举起的手臂如林海翻涌。云行回礼时,修长的手指划过太阳穴,绷出凌厉的线条。
  全场掌声雷动。
  礼堂最边缘的立柱旁,宋明之将身形隐没在阴影里。医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已经三年没踏入过首都——自从宋氏集团被各方势力联手围剿后,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alpha就再没资格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西装内袋里的药瓶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发出轻微响动。医生上周的警告言犹在耳,他的腺体机能已经完全失效。
  他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个alpha。
  他已经离开这处浮华地很久,被各处关节掣肘,艰难维系着早已没落的宋家,然而现在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拔掉根基的商业巨轮,还能勉强维系几年,不好说,或许坍塌只是瞬间的事。
  他原本不想来,可日夜被一个念头折磨着,还是悄悄来了。
  他从未这样隐藏过自己,像过街老鼠,不能见光。可即便如此,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一眼。
  他站在人群之后,看云行和前来祝贺的同僚握手,看云行接受大家的恭喜,看云行和江遂并肩站在一起,仿佛无坚不摧。
  云行似乎感受到什么,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一眼,那一眼,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自己,眼神平静,什么也没有。
  云行终于长成了他惹不起的样子。
  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借过。”
  两个年轻军官从身后挤过,宋明之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这个曾经在谈判桌上睥睨四方的商业巨子,如今连和他人的衣角相触都要心惊。
  台上,江遂不知何时站到云行身侧,正低头为他调整略歪的绶带。云行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这个曾经在宋家隐忍求生的少年,如今连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旧人。
  宋明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锈味在口腔蔓延。他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光芒万丈的omega,转身离开。
  “怎么了?”江遂觉察到云行有些异样,顺着他的视线往人群边缘看。
  云行笑笑:“没什么。”
  江遂收回视线,跟云行请假:“大校,今晚的庆功宴,我要晚一点到。”
  晚上有一场跨国视频会议要开,江遂不想错过云行的每一个重要人生节点,因此把时间压缩到极致,但也只能后半场才到。
  “好啊,我等你。”
  又一位三星上将前来道贺,江遂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为对方留出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他的后背抵在大理石立柱上,视线牢牢锁住云行的一举一动,就像这些年始终如一的守望姿态。
  云行和上将正在谈论边境最新部署,手指在虚空中划过,金色绶带随着他微微倾身的动作流淌着细碎光芒,仿佛有星子坠在肩头。
  江遂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婚戒内侧的刻痕。他想起昨夜云行伏案工作时,台灯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想起暴雨天执行任务归来,那人湿透的额发下灼亮的眼睛;想起每个晨光熹微的时刻,云行熟睡时恬静的面庞。
  水晶吊灯的光瀑里,他的爱人闪闪发光。
  江遂怎会不知道,鲲鹏不该囚于水泊,天云无法收入囊中。
  云行的光彩注定不会囿于一席,也不该只在一人面前展现,他首先忠于自己,才是忠于爱人,忠于国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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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啦,自己撒把花儿。
  感谢大家陪伴,泛泛和小江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会有一篇从江遂妹妹视角写的哥哥和哥夫的番外。
  另外:原本计划在番外写厉初和殷述的故事,但内容有点多,就单独成篇了,文名叫《回音》。不是三人行,但很创人,泼天老狗血,想要追求纯爱且接受度不高的朋友就不要看啦。已经放到预收了,在作者专栏。
  《回音》是个小短篇,大约十万字左右。我尽量全文存稿,8月初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