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邵宁已经熬不住了,头发都被扯掉了一大把,却还在坚持翻医书,两眼都在翻白眼了。楚锡看不下去,拿了墙上的剑将绑在头发上的绳子给割断了,邵宁‘砰’的一声就倒在了桌子上,彻底晕过去了。
  楚锡皱着眉让封厉把邵宁放到床上去,又问道:“退烧的方子邵宁交给你了吗?”
  封厉回道:“他根本就没写方子”
  “那我们是怎么退的烧?”
  封厉道:“针灸”
  楚锡抬头看向了院外的天空,但被高高的宫墙遮了大半,他的眼里的天空只有很少一部分,他道:“我去找太医,你守着”
  封厉劝他,“殿下,外面危险还是我去吧”
  楚锡问他,“你觉得你能带回来太医?”
  封厉不说话了,他没有把握,甚至他觉得楚锡都极有可能带不回来。
  章昭还以为他们是担心邵宁,他有心想说点安慰的话又思虑着会不会惹人不快,于是在楚锡都走远了,心里想好的安慰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人都走了,章昭这才想起来东篱和清远,问了封厉,“他们俩怎么样了?”
  封厉实话实说,“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关着呢”
  “东篱好些了吗?”
  东篱是最先被邵宁扎针的,说穿了就是用来练手的,浑身扎的全是小眼,不过烧是退了些,没有之前烧得那么厉害了。
  “烧退了些,身上的伤口也不严重”
  封厉也没说谎,针口虽然多,但委实算不上严重,最多疼几天就没事了。
  东篱受伤了?章昭连忙问道:“他怎么会受伤呢?”
  “邵宁扎的”
  章昭提着的心放了下去,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儿传出了一声小小的狗叫声,封厉欣喜的往声源处走去,“生了”
  章昭跟在他后面,看到在花坛里被层层的矮灌木中有一条老掉牙的狗,身下有只刚刚出生的棕色小奶狗正在它身上蹭来蹭去,似乎在找奶吃。
  老狗已经气若游丝了,听到声音昂起头看向他,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不仅封厉难受,章昭更是直接湿了眼眶。
  封厉伸出手将那刚出生的小狗抱了出来,小狗‘嘤嘤嘤’的叫着,封厉的声音因为难受变得格外低沉,“老陈,你安心去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
  老狗呜咽了一声,似乎因为没有等到主人而不甘,封厉道:“殿下去找太医了,你要是还能坚持就等他一会儿”
  老狗又呜咽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他。
  章昭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封厉怀里的小狗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封厉将小狗递给章昭,“能不能抱一下,我去给老陈弄点饭来”
  章昭连忙接了过来,小狗软软糯糯胖乎乎的,虽然软但没到不敢抱的地步,章昭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伸手在他背上慢慢的摸着,毛绒绒的特别舒服,但它一直拱,章昭低声问道:“你在找你妈妈吗?”
  小狗‘嘤嘤嘤’的叫着,章昭就当它应了,提起衣摆就上了花坛,钻进灌木丛中,在老狗身边坐了下来,将小狗放在它身边,小狗一闻到母亲的气息就蛄蛹着拱了过去。
  章昭伸手想摸摸老狗的脊背,却发现它脊背好几处都是狰狞的伤疤,连肚子上也一样,虽然已经愈合了,但章昭却还是觉得它在痛,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它的毛尖,无端的想起来了以前的日子,宫里的人打人一般不用手,都是各种各样的工具,有备而来的会拿鞭子,狼牙棒,临时起意的会用棍子,或者用开水烫,用细细的火烧,他们闻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会放肆的笑。
  章昭连忙甩了甩头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他低声道:“我也被欺负过,没事的,熬过去就好了”
  可他越是这样说,就越是勾起过往,那些被他潜藏在心底的过往,像夏天的狂风骤雨一样猛烈的向他砸来,让他无处可躲。
  第7章 老陈
  章昭的情绪猛的低沉了下去,他摸着身旁的老狗,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明明他自己也过得水深火热,但看到它身上的伤,奄奄一息的惨样他还是难受得不能自抑。
  安静的老狗突然呜咽一声,抬头看去,它都虚弱已经站不起来了,但尾巴还在使劲的摇着,努力表达着欢迎。
  章昭顺着它的视线看去,看见楚锡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准确的来说,是在看狗。
  老狗呜呜咽咽的叫着,分辨不出是哭还是笑,章昭心里更难受了,他抱着小狗从花坛中走出来,楚锡慢慢的走过来,在花坛的边上坐下,伸手摸着老狗的头,老狗在他的手中蹭着,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章昭看得高兴,兴许只是产后虚弱,很快就能好起来,搂着怀中的小狗使劲摸了摸。
  只是好状态没持续一会儿,老狗的头就从楚锡的手里垂了下去,再也不动了,章昭整个人都僵住了,怎么会这样?
  楚锡站起来,眼眶有些发红,此时封厉急匆匆的端着饭过来,看到已经没有生气的老狗,瞬间也沉默了下去,只有小奶狗还在‘嘤嘤嘤’的叫着,它还不知道它刚刚失去了母亲。
  封厉带着小狗去喂米汤,楚锡走到湖心亭坐着,章昭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了过去,楚锡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凳子上,目光落在亭下的湖水中。
  “殿下”
  章昭感知到他在难过,又意外于凶名赫赫的大皇子竟会为一条狗难过。
  楚锡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安静的坐着,章昭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他很想说点什么,人在伤心时是最脆弱的,也是最能获到好感的时候,可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若是放过这个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于是他又喊了声,“殿下”
  这次楚锡终于抬头看了他,他的眼眶比刚才更红了,看着有些可怜,“说”
  章昭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真是疯了,竟然会觉得楚锡可怜,“我去给殿下拿鱼食来”章昭说完后急匆匆就走了,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楚锡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出神,随即又转头看向了水中,平日里这里总是聚集了许多鲤鱼,但今天一条也没有,望到底也只有幽深的湖水,明明是烈日当空,但水下却是无尽的黑暗。
  冷意爬上脊背,直直把他往水里拖去,他还在原处坐着,却好像已经溺了水,他连挣扎都没挣扎放任自己往最深处坠去,就在他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气喘吁吁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殿下,我拿鱼食回来了”
  他抬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走了一小段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昨天晚上太黑他现在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疤,从耳后一直延伸到锁骨。
  “耳后的疤是怎么弄的?”
  听他这么说章昭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他知道的那疤很丑,他怕楚锡嫌弃,于是撒谎道:“前些天在树枝上挂了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消的”
  陈年旧疤一眼就能看出来,楚锡根本不信他的,又问道:“被鞭子打的?”
  章昭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他觉得,他是柔然人,而楚锡在怎么不理智,也不会为了他觉得本国的人不好。
  但楚锡的目光与他的眼睛对上,他虚心的移开了视线,“真的是不小心挂的,殿下觉得丑,我用东西遮了不会碍殿下的眼的”
  “哦”楚锡淡淡的应了一声,章昭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些年他虽然过得很凄惨,但是他很久没跟心怀恶意的人打过交道,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很差,他只是被磋磨得很顽强很懂事不怕吃苦,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有很深的城府。
  “我现在就去遮”章昭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一步就听见楚锡冷淡的声音,“我不觉得丑”
  章昭顿住了脚步,又转过身看向楚锡,他从楚锡的话中理解的意思是楚锡没让他走,所以他又站到了楚锡的面前。
  楚锡说道:“坐下喂鱼”
  “是”
  章昭依言坐下,捏着鱼食往水中丢了一颗,平静的水面因一颗小小的鱼食泛起了细微的波澜,楚锡看着水波一圈一圈的荡开,突然开口说了起来,“老陈以前是楚修的狗,我从他手里抢来的”
  章昭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附和的“嗯”了一声。
  楚锡也没指望他能问什么,顾自接着说了下去,“那天我路过御花园听到狗叫声,闲来无聊就过去看,看到老陈被拴在树上,楚修甩着鞭子抽它,老陈吃痛的到处跑,绕着树一圈一圈的跑狗绳缠在树干上,很快就没得跑了,楚修他们看着它笑,吵得我耳朵疼,我就把老陈给牵回来了”
  章昭听得很震惊,他一直以为老陈身上的伤是楚锡弄的,没想到竟然是楚锡救了它,难怪老陈对他这么亲近,连死之前都拼着一口气要见他最后一面。
  但章昭却不敢完全相信楚锡说的,在宫里这么久,他还是长了心眼的,但他还是说道:“老陈很亲近殿下”